隆庆二十三年,腊月廿八,京师地龙翻身后的第三场雪。
雪片大如席,扑簌簌砸在朱墙碧瓦上,发出细碎的裂帛声。
皇城东路,镇国公府的车队一溜排开,朱轮华盖,十二对鎏金提灯在风雪中燃得猎猎作响。
顾婉清坐在头辆鎏银华车里,膝上横一只鎏金小手炉,指尖却透着冷意。
她穿来整整三日,把原主的记忆翻得烂熟——
今日是“奉恩宫宴”,皇帝借辞岁之名,实为三皇子萧御择正妃。
原主一腔痴慕,在席上被萧御当众拒婚,成为满京笑柄;十日后,圣旨降,镇国公府以“教女无方”之罪褫夺兵权,满门抄斩。
此刻,她抬手挑开一条车帘缝,远远望见午门城楼。
那道朱漆大门像一张深不见底的兽口,吞过多少红颜与白骨。
“姑娘,外头冷。”贴身女婢阿梨替她拢紧狐裘,小声提醒,“再有两刻钟便要进宫,您……当真要那么做?”
顾婉清垂眸,指腹着袖中一只小小锦匣——
里头三封密信、一张血书、半枚龙纹玉玦,足够把那位天之骄子拉下神坛。
她笑了笑,声音低却稳:“不这么做,难道等死?”
奉恩殿内金猊吐香,暖如春昼。
隆庆帝尚未到,群臣己分文武列坐。左侧居首的是三皇子萧御,着玄色西爪蟒袍,眉目锋利,像一柄收在鞘中的剑。
顾婉清随着母亲镇国公夫人入殿,裙摆扫过红毯,步步生莲。
无数目光粘在她背上——有怜悯,有嘲讽,更多的是等着看笑话的兴奋。
她抬眼,与萧御遥遥对视。
男人眸色极冷,像冬夜碎冰,掠过她时毫无温度,只微微蹙眉,似在责怪她来得太晚。
原主会心碎,会红了眼眶;婉清却只弯了弯唇,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疏离微笑,然后——
移开目光,仿佛他只是殿中一尊不起眼的雕像。
萧御指尖一顿,酒盏在案上发出轻响。
少顷,内侍唱驾,隆庆帝携皇后上座。
帝后二人言笑晏晏,赐菜三巡,酒过九盏,话题便顺理成章落到“皇子成家”上头。
皇后笑道:“御儿年纪也不小,本宫瞧着顾家姑娘端庄敏慧,与御儿正是天作之合。”
一句话,殿中百十双眼睛齐刷刷盯在顾婉清身上。
她缓缓起身,裙摆拖曳如云,行至御前,叩首。
隆庆帝温声:“顾氏婉清,朕知你贤名,今日特为你与三皇子赐婚,你可愿意?”
殿中静得落针可闻。
萧御唇线紧抿,指背青筋隐现——他料定她不敢不应。
镇国公府手握北境三十万兵权,顾婉清痴恋他整个京城都知道,她怎会抗旨?
婉清抬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臣女——不愿。”
轰——
殿中仿佛有惊雷劈下,无数酒盏打翻。
隆庆帝眯起眼:“为何?”
她双手举过头顶,呈上那只锦匣。
“臣女有本要奏,请陛下御览。”
内侍接过锦匣,当场拆封。
第一封:北疆密报——三皇子私调中军弩.三千,暗输粮草予白月光“沈菀”之兄沈湛,坐实“通敌”之嫌。
第二封:太医院案录——沈菀有孕两月,脉案被改,落胎药变“保胎丸”,笔迹出自萧御幕僚。
第三封:半枚龙纹玉玦,与萧御佩玉严丝合缝,却在“三路驿站”血衣现场发现——若他日血洗,此物便是铁证。
血书,则来自沈菀亲笔,字字泣血:
“……妾本布衣,被强纳入府,鞭三百,罚跪雪夜三日,以至于今……”
殿中落针可闻,只闻皇帝指节叩击龙案,咚、咚、咚,像催命鼓。
萧御霍然起身,眸光阴鸷:“顾姑娘为了拒婚,竟连伪造证据的下作手段都用上了?”
婉清不答,只朝殿外击掌。
两名金甲禁卫押着一名太医令并沈氏药童进殿,药童怀里抱着一只襁褓——
襁褓中,婴儿小脸通红,正弱弱啼哭。
“陛下。”婉清叩首,“沈菀姑娘己在镇国公府产子,母子平安。太医令可证,王爷曾命其‘母子俱亡’,臣女斗胆,救下她们。”
一句话,把萧御钉在“虐杀孕妾”的耻辱柱上。
皇帝脸色终于沉下去,挥手:“三皇子御前失仪,暂押宗人府,听候发落!”
锦衣卫一拥而上,萧御被按倒时,回头看她。
那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她却回以一个极浅的微笑,用口型道:
“火葬场,提前烧给你。”
宫宴草草而散。
镇国公夫人被皇后留殿“叙话”,实为人质;顾婉清知道,皇帝不会立刻动镇国公府,他要北境兵权,就得先稳住她。
她独自走出奉恩殿,风雪扑面。
长阶之下,一人撑伞而立。
少年银甲红袍,肩头积了薄薄一层雪,像孤松披霜。
——谢无咎,现任金吾卫副统领,原剧情里,今夜他该在边关断后,万箭穿心。
此刻,他抬眼望她,声音被风雪吹得有些模糊:
“顾姑娘,今日这一出,可是把天都捅破了。”
婉清缓步下阶,走到伞下。
雪花落在两人之间,她伸手接了一片,看它在掌心化开。
“天破了,才看得见光。”
谢无咎低笑一声,忽而单膝点地,银甲撞出清越声响。
“金吾卫谢无咎,愿为姑娘驱使,护顾家满门。”
雪光映在他眸底,像两簇不肯熄灭的火。
婉清俯身,指尖轻触他冰冷的盔缨,声音轻得只有二人可闻:
“那便请将军,替我守住北境三十万兵马,也守住——”
“沈菀母子的命。”
当夜,京师八百里加急:
北疆沈湛部异动,连破三烽台。
皇帝急召镇国公入宫,却被告知:“国公旧伤复发,口不能言,一切军务由嫡女婉清代奏。”
宗人府深处,萧御指间攥着那半枚玉玦,血顺着指缝滴落。
他低低地笑:“顾婉清,你既敢拉本王下地狱,那就一起死。”
黑暗中,一道纤细身影悄然离去,只留一缕冷香。
——沈菀。
她抱着孩子,站在雪地里,回头望向宗人府的高墙,眼底一片死寂。
“萧御,你欠我的,才刚刚开始还。”
子时,镇国公府灯火通明。
婉清卸去钗环,换上一身素白窄袖,在案前摊开一张雪白宣纸。
阿梨研墨,小声问:“姑娘,下一步?”
她提笔蘸墨,落下三字:
【驿站图】
——那是三路驿站的布防图,427 条人命,她要在萧御的屠刀举起之前,把刀口反架到他脖子上。
窗外,雪更大了。
却有人踏雪而来,递上一封以血为漆的短笺:
“北境军,己动。”
落款:谢无咎。
婉清合上笺,望向远处沉沉的皇城,轻声道:
“好,那便——”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映得她侧颜冷冽,像一柄将出未出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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