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村里路口的时候，碰到在外乘凉的朱老汉和朱二，朱老汉随口问了一句：“西丫怎地了？”
林初夏边跑边回了一句：“肚子疼。”
朱老汉颇有几分不悦：“馋丫头，吃多撑的吧。”
对于朱老汉的刻薄，林初夏没有精力理会，就像方才她不指望朱家的人能给予她们母女关心。
也巴不得他们不要给以关心，免得到时候顾氏和西丫心软，更怕自己狠不下来。
漆黑的晚上，小镇的灯火稀疏，照着路面的只有寂寥的星光。
朱家离医馆的路，林初夏平日里往返多次，觉得没几步路。可是今日背着西丫，医馆在她沉重的步伐里变得遥不可及，感觉走了好久，还没有到。
西丫在她背上扭动着：“大姐，我又想出恭。”
林初夏放下西丫，带到路边草丛里，让她先解决。
路上有人影急急赶过来，走的近，林初夏认出是顾氏：“阿娘！”
顾氏听出她的声音，却没见到西丫，慌忙问：“西丫呢？”
林初夏指着地上蹲着的西丫：“又窜稀了。”
顾氏折了一根满是叶子的树枝，上前给西丫赶蚊子。
“阿娘，要不您先去医馆。”林初夏想接过顾氏手里的枝条。
“你站远些，熏着你。”顾氏捂着鼻子，声音还是有些嗡嗡的。似乎哭过了，不知回去穿外衫的时候，又受了什么委屈。
顾氏沉默了一会儿，叮嘱她们姐妹：“你们回头到了医馆，莫要多嘴家里的情景。”
“阿娘，我们出来的时候，朱家没有一个人关心西丫到底怎么了，就连咱们亲爹。”林初夏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顾氏的请求，却说了另外一番话。
“浑说什么呢，小心叫别人听了去。”顾氏制止道。
“阿娘，你当初嫁进来的之前，盼望的就是这样的日子？”林初夏才不怕别人听到。
“还浑说。”
“这样的日子，你打算过一辈子？”
顾氏被人戳到了痛处，还是自己的女儿，心里有点不痛快：“不过一辈子又能怎样？阿娘能去死吗？死了你们姐妹怎么办？”
到底多少女人觉得在婚姻里无限的忍受，是为了孩子幸福？
“难道只有死路一条吗？倘若没有朱家，咱们就只有死路一条吗？”这种话从十三岁的孩子嘴里说出来，带着一些孩子气。
但其实，林初夏又想起了前世的妈妈，郁郁寡欢困死在婚姻里，也没有给自己、给女儿找到出路。
她有多心疼前世的妈妈，就有多心疼现在的顾氏。
“为何不在活着时候给自己找到出路？为何非要将自己活活逼死？”她不知道问的是前世的妈妈还是眼前的阿娘。
“五月！”顾氏没有听懂林初夏在说什么。
生于此，长于此，几十年的观念己经根深蒂固在她骨子里，女子嫁人后丈夫就是天，夫家就是她一辈子待的地方，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怎么找出路？
“阿娘，我好了。”西月抬起屁股去扯树枝上的树叶。
今儿晚上己经够她难受的了，但林初夏尤觉得不够，还是多补了一刀：
“阿娘想我和西丫一辈子用树叶擦屁股吗？”
“我不想。”西丫表达自己的意见，她听高家表姐说了，城里女子用的手纸虽金贵但柔软啊，用不起手纸就用专门的帕子，浆洗的干干净净。
顾氏沉默了，从前她的阿娘，那是尽可能的娇养她，那时她用的是东岭郡城里罕见的手纸。
而如今她的女儿们，连一张像样的手纸都没见过。
高家医馆里，此刻己经没有病人，高郎中亲自给西丫问诊。
西丫老老实实的承认自己为何拉肚子：“我口渴，先吃了一个梨没有解渴，又去喝了水。”
林初夏不禁埋怨她：“不长记性！前几日吃梨然后喝凉水就闹肚子，今儿吃了梨子还去喝凉水。”
西丫没想到遭到林初夏埋怨，有些委屈：“大姐还叫我装病呢，这不正好，都不用装了。”
高郎中多嘴问了一句：“装病作甚？”
“装病不让阿娘被阿爹打啊。”西丫这会子也不虚弱了，但也忘了路上阿娘的嘱托。
医馆里顿时安静下来。
高郎中准备把脉的手停了下来，看向西丫身后坐在灯光昏暗处的顾氏：“他又打你了？”
顾氏难堪的摇了摇头。
西丫没看到顾氏的摇头否认，有些惋惜的捂着肚子：“可惜肚子疼得有些晚，阿娘还是被打了。”
高郎中面色不愠又带着些疼惜道：“西丫是故意让自己拉肚子的？”
“嗯！”西丫干脆的承认了。
林初夏心疼的揽住西丫的肩膀，这种蠢情她前世也做过。
有时候为了博得那个渣男心疼让他留在妈妈身边，更多的时候是为了引起妈妈重视，让她不要身心都放在那个渣男身上。
而西丫只是为了让阿娘远离渣爹，不被打。
“西丫！”顾氏惭愧的说不话来，孩子虽小，却什么都懂，为了她宁愿自己受苦。
“表舅，西丫吃梨喝凉水只是拉肚子而己，为何还会呕吐？”西丫当然也关注自己的身体。
高郎中全神贯注给西丫把脉后才道：
“无大碍，心绪不宁等状况下亦会呕吐，不用害怕。婆婆丁，车前草煮水喝都可以止泻，家里若没有，医馆里有的。”
林初夏忙道：“院子门口就有，回去时候拔几棵即可。”
高郎中倒不担心这种常见的腹泻，顾氏自己可以给孩子调理，他担心的还是顾氏：“可有伤到你？”
顾氏再次摇了摇头：“非西丫说的那般，不过是他喝多了，没站稳而己。”
“阿娘。”西丫觉得自己说得是事实。
林初夏拍拍西丫的肩膀，示意她不要说了，“我们回去拔草煮水喝。”
西丫不高兴了：“我不想回去，阿爹还没睡着。”
“今天他睡不着了。”林初夏道，“我们赶紧走，让表舅栓门歇息。”
“为何？”西丫不解的问，高郎中和顾氏都想知道林初夏在说什么。
“城里人过惯了城里的日子，到了乡下哪里能宿的惯，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痒，蚊子叮一口痒得受不了。今儿晚上一定会来找表舅开药。”林初夏带着对城里的人的嫉恨说道。
西丫生气冲着表舅道：“表舅，他们来了不要理会他们，就让他们痒，痒死算了。”
高郎中无奈，只能哄孩子：“好，回去他们真要问起，就说我外头问诊了。”
当她们三人回到朱家的时候，每个住人的屋里都还亮着灯。
这倒是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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