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殿门闭合，宗主才缓缓起身，走到沈砚棠面前："砚棠，此去幽州，你需先往万佛石窟。"
沈砚棠蓦然抬头。
万佛石窟在澜州部，幽州可是在澜州的南边，显然并不顺路。
"当年钟喑剑出世之地，便是那万佛石窟。"
宗主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羊皮地图，"相传石窟深处，有关于万魔之尊的秘密。
你持钟喑剑前去，或许......你还有一线生机。"
宗主将地图按在沈砚棠手中，声音陡然沉重："那万佛石窟里面有魔尊的秘密也是传说，
那里是否能够救你，为师也不知道，一切，只能看你昭化了……孩子，去碰碰运气吧！"
沈砚棠握紧地图，眼底闪过一丝喜悦："弟子明白。"
若真有机会长长久久与夙铭在一起，那该多好。
谢庭钰坐在青石院中，修长的手指正摆弄着一把新制的玄铁弓弩。
他时不时抬头看向不远处那个蹒跚的身影。
裴落樱拄着乌木双拐正在院中行走。
玉衡宗的灵丹妙药加上谢庭钰这数月来的悉心照料，他身上那些狰狞的外伤总算好了七八分。
左眼上覆着半面精致的银制面具，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恰好遮住了眼睛上那道伤疤。
他的十指虽然接续完好，却再不复从前的灵巧。
曾经能挥毫泼墨，如今连握笔都显得笨拙。
前日帮谢庭钰打磨弓弩零件时，那颤抖的手指连机簧都难以精准对位，急得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小九快来歇一歇吧！”谢庭钰放下手上的东西，跑过来扶裴落樱。
裴落樱抿了抿苍白的唇，双眼闪过一丝黯然。
他望着自己因为拄拐就累得微微发抖的指尖，
苦笑道："我想快一些恢复，我如今这般模样，怕是连给你当个助手都不够格了。"
院角的梧桐树上，一片枯叶打着旋儿落下，正落在两人之间的青石板上。
谢庭钰握紧他冰凉的手，拿过那弓弩举到裴落樱眼前：
"怎么会，今日这弓弩若是没有你，我断然不可能改成连环弩，不用更换火石便可连发十枚火弹啊，
小九，你真是太厉害了，居然连图纸都记得一丝不差。"
好在裴落樱做了谢庭钰十余年的贴身书童。
谢家藏书楼里浩如烟海的典籍，那些堆满暗格的设计图纸，他都陪着小少爷一本本翻过。
谢庭钰是个说风就是雨的性子，有时半夜突然想起某本古籍中的记载，就会立刻摇醒睡在外间的裴落樱。
"小九，《天工开物》第三卷！"
"《墨经》里那个机关图解！"
"快找找前朝那本《火器图说》！"
久而久之，裴落樱竟将那些晦涩难记的典籍内容都刻进了脑子里。
他发现自己记东西越来越快，有时谢庭钰刚说出半句，他就能准确从书架某处抽出那本蒙尘的典籍。
两人配合得行云流水，谢庭钰负责天马行空的构想，裴落樱总能在他需要时，恰到好处地递上参考资料。
某个深秋的午后，谢庭钰伏案绘制新的机关图，突然头也不抬地伸手："《机关要术》第七页。"
裴落樱眼皮都没抬，顺手从身后书架上精准抽出一册竹简，翻到指定位置递了过去。
等两人都反应过来时，不禁相视一笑——那册竹简上的文字早己模糊不清，可裴落樱就是记得每一页的内容。
那一日，裴落樱亲手把那模糊不清的一页的内容默写出来。
如今虽然手指不再灵活，但那些镌刻在记忆深处的知识，反而成了他如今唯一一点用处了。
他沙哑的嗓音总能适时响起："《鲁班经》第三篇提到过类似的构造...
可惜如今手笨了不能帮你画好图纸，还得劳烦庭钰亲自来画。"
谢庭钰抬起头，裴落樱比他高了一头。
谢庭钰目光灼灼地望向裴落樱："小九这话说的，
倒像是我连张图纸都画不利索似的。"
他故意板起脸，却掩不住眼底的笑意，"从前不过是仗着你事事替我打点周全，偷懒罢了。"
裴落樱原本目光灼灼的看着谢庭钰亮晶晶的眼睛，
闻言轻笑出声："庭钰是天下最聪慧的机关天才，自然什么都会。"
他习惯性地想去整理散落在石桌上的工具，手指却不听使唤，
只得作罢，"聪明绝顶的人，怎么可以被那些琐碎庶务分了心神？
那些事情...本就该是我做的。"
谢庭钰突然放下连环弩，首接握住他微颤的手。
"我从前..."
谢庭钰的声音有些发紧，"被谢家养在深宅大院里，确实从未被这些'庶务'打扰过。
每日晨起该穿哪件衣裳，午膳该用哪些菜式，甚至夜里想读什么书..."
他的拇指轻轻着裴落樱手背上那道狰狞的疤痕，"你总能在我开口前就安排妥当。
我竟从未想过，原来我所有的'潇洒自在'，都是你...用这样的双手，
一点一点托起来的。"
裴落樱低垂着眼睫，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他的指尖微微颤抖，
"这是小九的本分..."
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谢家给了我安身立命之所，少爷待我...亲如手足。"
谢庭钰突然加重了力道，将他的手握的更紧好像怕他跑了一样。
"手足？"
他冷笑一声，"哪家的手足会十几年如一日地记着我所有的喜好？
会把我那些失败的机关模型一个个收在檀木箱里，还详细标注失败的原因？"
他的声音越来越哑，"裴落樱，谢家满门被屠那日，是谁背着我从幽州逃出来的？
这一路上遇到多少追杀，你为我挡过多少刀？"
裴落樱的面具在阴影中泛着冷光，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就连现在你这一身伤……我若是再晚一人到噬魂宗，你就……你就……
你却还要说这只是'兄弟情分'？
你的亲兄弟可多了，裴小九，你对裴家的亲手足每一个都能做到这般吗?"
裴落樱的独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他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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