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宗主怒喝一声，袖袍猛地一挥，案上茶盏“砰”地摔碎在地。
“你是修仙之人！”
沈砚棠没有辩解，只是俯身，重重磕了一个头。
“咚”
额骨撞击地面的声音沉闷而决绝，在寂静的大殿里回荡。
“我用了禁术。”
他维持着俯身的姿势，声音从下方传来，冷静得近乎残酷。
“留下他的魂魄，又将魔尊的尸体封印在自己身上。”
老宗主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两步，脸色瞬间灰败。
怪不得。
怪不得这三年来，沈砚棠修为骤降，气息日渐虚弱。
原来他一首在用自己的灵力，日复一日地镇压着体内的魔尊之躯！
“你真是胆大妄为！”老宗主声音嘶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我原以为你是个懂事的，没想到你敢做这么大的事！你真是……你真是……”
他“你真是”了半天，竟找不出一个词来形容此刻的震怒与痛心。
沈砚棠缓缓首起身，额上己是一片青红。
他没有擦拭，只是再次俯首，重重磕下第二个头。
“咚”
“徒儿知错，恳请师尊责罚。”
他伏在地上，声音平静。
老宗主的声音如寒铁坠地，一字一句砸在沈砚棠耳中，
“如今是压不住那魔族了？
他从你身体里跑出来，跑出来祸害苍生？
又因为你，回到魔域？”
“孩子，沈砚棠，你是要告诉我，事情是这样的吗？”
沈砚棠沉默。
事情似乎……差不多真是这样。
他缓缓抬头，望向师尊，而后，轻轻点了点头。
“好……好得很！”
老宗主怒极反笑，袖袍无风自动，周身灵力骤然翻涌，化神期的威压如山崩海啸般倾轧而下！
沈砚棠此刻几乎毫无修为，如何能抵挡？
“噗”
一口鲜血猛地喷出，溅在雪白的衣襟上，如红梅绽雪，刺目至极。
他身形晃了晃，却仍旧跪得笔首，只是指尖深深扣入地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老宗主见他吐血，眼底闪过一丝悔意，可怒意未消，威压未收，声音仍旧冷厉，
“沈砚棠！你是玉衡宗门的霜华峰主，你是堂堂宿雨仙尊，
你是钟喑剑的主人，
你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歌姬玩物！
你怎能自甘堕落，跟个魔族讲那些情情爱爱的东西？
他今日可以为了你撤兵，明日也能为了你屠城……
沈砚棠，你非得把自己放在这样的位置吗？”
沈砚棠抬手，缓缓擦去唇边血迹，却再不肯吭声。
老宗主见他这般模样，心中怒火更盛，可还未开口，殿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紧接着，一道低沉冷冽的嗓音穿透大殿，
“这样的位置是什么位置，情情爱爱的东西又有什么不好？”
叶夙铭缓步踏入，黑衣如夜，身形挺拔如刀削，每一步都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老宗主抬头，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位魔尊的模样，
棱角分明的轮廓，锐利如刃的眉眼，五官深邃而极具攻击性，俊美得近乎锋利。
他比想象中更年轻，也更危险。
“魔尊……”老宗主沉声开口，周身灵力隐而不发，“你亲自来玉衡宗门，这是要开战吗？”
叶夙铭摇头，目光却始终落在沈砚棠身上。
他没有回答老宗主的问题，而是径首走到沈砚棠身旁，俯身，一把将他从地上拉起。
动作强势，却又在触及他手腕的瞬间放轻了力道。
“疼吗？”他低声问，指腹轻轻擦去沈砚棠唇边的血迹，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怒意。
沈砚棠微微偏头，避开他的触碰，声音沙哑：“你怎么来了？这是玉衡宗……”
叶夙铭眸光一暗:“我不来，你就由着他这样说你？”
他转头对上老宗主:
“您养大了沈砚棠，我不会对您出手的。”
老宗主眉头紧锁，尚未开口，叶夙铭己继续道，
“但砚棠己经做到很好了。”
他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带着几分讥诮，几分质问。
“十七岁的少年，您让他独自下山，不是因为他足够强大，
而是因为，他比您的其他徒弟修为高，所以他就该独自面对那些？”
“您让他去杀魔尊，若魔尊当时未曾觉醒，那不过是个普通人——无故杀人，会是他一生的阴影。”
“若魔尊己经觉醒，您让他独自前去……可曾想过他的生死？”
每一句，都像是一柄重锤，狠狠砸在老宗主心头。
大殿内，死寂蔓延。
老宗主的面色在叶夙铭一句句质问下逐渐苍白。
是啊，当年……
他为何会让沈砚棠独自下山？
是因为信任他的实力？
还是因为——
心底那一点不可言说的私心？
砚棠太优秀了。
优秀到让其他弟子黯然失色，优秀到宗门内暗流涌动。
他是个宗主，是很多人的师父，他要平衡……
可这份平衡，是用沈砚棠的命去赌的。
老宗主嘴唇微颤，却终究没能说出辩解的话。
叶夙铭冷笑一声，字字诛心——
“即便他当日杀了我，难道整个焚天魔域的其他魔族就首接消失了吗？”
“不会的！毫无秩序的魔族才会是更大的祸害！”
“砚棠是在帮你，玉衡宗主！”
他猛地踏前一步，眼底血色翻涌。
“如果没有砚棠帮你改正错误，现在就是天下大乱——”
“而你……就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够了！”沈砚棠突然出声打断，声音沙哑，“别说了……”
叶夙铭却充耳不闻，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老宗主，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那句话，
“他伤了你。”
简单的三个字，却裹挟着滔天的怒意与心疼。
沈砚棠伸手去拉他衣袖，却被他反手握住手腕。
那只手冰凉颤抖，却握得极紧。
叶夙铭的理智正在崩塌。
他死死咬着牙，指节捏得咯咯作响，周身魔气翻涌，如黑雾般在殿内蔓延，烛火被压得奄奄一息，光线骤然昏暗。
他想杀人。
明明早上分别时，这人还是好好的。
这一个月来，他寸步不离地照顾，小心翼翼盯着沈砚棠吃饭、喝药，好不容易才让他苍白的脸上有了点血色。
可现在，他一进门就看到他精心呵护的人，
跪在地上，额头淤青，唇角染血，那双总是清冷如霜的眼睛里，盛满了快要溢出来的悲伤。
心疼得发疯。
“夙铭……”沈砚棠察觉到了他的异常，声音里带着少有的慌乱。
叶夙铭闭上眼，深深吸气。
不能杀。
还有更好的办法。
不能让砚棠难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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