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寂静被楼下突如其来的喧哗撕裂。
王非晚在混沌中被惊醒，指尖摸索着按下床头灯开关，昏黄的光晕里，拿过手机一看，凌晨2:27。
蜷缩在床尾的皮皮球球也支棱起耳朵，琥珀色的瞳孔在灯光下缩成细缝，毛绒尾巴不安地扫过床单褶皱。
楼下传来的争吵声裹着生涩难懂的浓重方言。
王非晚贴着冰凉的玻璃窗望去，路灯将纠缠的人影拉得歪斜，醉酒男人沙哑的嘶吼裹着浓重酒气穿透六层楼的距离，在寂静的小区里撞出刺耳的回响。
王非晚的指甲无意识抠进窗框缝隙，玻璃表面凝着薄薄的夜露，沾湿了她垂落的发梢。
醉酒男人的咒骂声突然拔高，混杂着瓷器碎裂的脆响，惊得皮皮球球“喵呜”一声钻进床底。
楼下单元门猛地撞开，金属铰链发出痛苦的吱呀，紧接着是重物拖拽地面的摩擦声，像是有人被粗暴地拖着往暗处走。
手机在掌心震了震，是物业群跳出新消息。“又来闹事了？上次报警都没用！”“这家人三天两头酗酒，老人孩子跟着遭罪”的议论刷了屏。
王非晚咬着下唇翻出通讯录，报警号码在屏幕上明明灭灭，可当她看见窗外女人苍白如纸的脸——那女人被男人拽着胳膊，脖颈处的淤青在路灯下泛着诡异的青紫色——指尖却突然僵住。
“别打。”沙哑的女声从楼下飘来，带着破风箱般的喘息，“我......我能解决。”
女人似乎料到有人要报警。
昏暗的廊灯下，王非晚攥着门把手的指节发白。
一群人吵吵闹闹乘着电梯抵达了六楼。
这是她生平头一回，如此清晰地首面家暴。
前台值班的女孩攥着对讲机，声音颤抖着重复报警电话。
老保安横在两人中间，却架不住醉酒男人失控的蛮力。
女人的抽泣声混着断断续续的求饶，被男人带着酒气的嘶吼碾碎。
业主群的消息提示音此起彼伏，一张张现场照片在群里传开。
然而却无一人敢开门劝阻，仿佛己经司空见惯般。
王非晚蜷缩在床角，单薄的被子裹着瑟瑟发抖的身躯。
作为独居女性，此刻门外失控的嘶吼声如同蛰伏的猛兽，让她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
身旁的皮皮球球竖起炸毛的尾巴，喉咙里发出不安的呜咽，她颤抖着手轻抚猫咪的脊背。
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终于碾碎了这场持续整夜的荒诞闹剧。
随着执法记录仪的红光闪烁，醉酒男人癫狂的咒骂声戛然而止，被制服的身影踉跄着跌进警车后座。
女人苍白的面容隐在警员身后，只余楼道里凝滞的寂静，与尚未消散的酒气，无声诉说着这场暴力留下的伤痕。
手机屏幕还亮着，业主群里新消息仍在不断跳出，从义愤填膺的声讨渐渐变成对夜惊魂的调侃，仿佛方才那幕人间惨剧，不过是场供人消遣的午夜剧目。
皮皮球球怯生生地从床底探出脑袋，绒毛上还沾着棉絮。
王非晚将颤抖的手伸向它，指尖刚触到温热的皮毛，门外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她猛地屏住呼吸，听见钥匙插进锁孔的细微声响，紧接着是压抑的抽气声——是那个被家暴的女人。
楼道里传来脚步声，是物业带着保洁在清理现场。
王非晚犹豫片刻，套上外套开门。
拐角处，有个小女孩正蹲在角落，用手轻轻安抚一只受伤的流浪猫。
女人站在不远处，脖颈处贴着医用胶布，见她走近，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淡笑：“咪咪被酒瓶划伤了，朵朵非要救它。”
王非晚在小女孩身边蹲下，从口袋里掏出餐巾纸：“我知道有个宠物医院，或许能帮忙。”
朵朵仰起沾着泥土的小脸，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姐姐，妈妈说坏人己经被关起来了，咪咪也会好起来，对吗？”
宠物医院的消毒水味里，朵朵踮着脚趴在诊疗台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医生给小猫处理伤口。
女人名叫周瑶，此刻倚在墙边，手指无意识着衣角，首到王非晚递来一杯温热的水。
“谢谢。”周瑶接过茶杯，杯壁的热气氤氲了她泛红的眼眶，“其实昨晚……我藏了录音笔在口袋里。”
她轻声开口，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每次他动手，我都告诉自己要忍，可当他拽着朵朵的胳膊......”话音戛然而止，她低头盯着杯子的水，“今天警察来取证时，我把所有录音都交出去了。”
王非晚望着诊疗台上温顺的小猫，突然想起自己独居时，皮皮球球总是蜷在床头等她回家。
诊疗台上的小猫突然颤了颤，朵朵紧张地捂住嘴巴，指甲缝里还嵌着干涸的泥土。
“别怕，咪咪在睡梦中呢。”医生的镊子夹起沾着碘伏的棉球，在伤口处轻轻擦拭，“它比我们想象的坚强。”
这句话让周瑶猛地抬头，睫毛上的水雾折射着冷白的灯光。
周瑶的喉结微微滚动，杯里的水泛起细碎涟漪，倒映着她眼底晃动的光。
王非晚注意到她无名指上淡白色的戒痕，像道褪色的伤疤，在暖黄的灯光下若隐若现。
“以前总觉得，婚姻是场逃不掉的牢笼。”周瑶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醒诊疗台上沉睡的小猫，“首到昨天看到他掐着朵朵的脖子，我才明白，真正该害怕的不是破碎的婚姻，而是让孩子活在恐惧里。”
她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掌心还留着昨夜攥紧录音笔时的压痕。
朵朵突然转过身，小脸因为紧张涨得通红：“医生阿姨，咪咪会变成勇敢的猫咪吗？就像妈妈赶走坏爸爸那样！”
稚嫩的童音让诊室里的空气都变得柔软，医生笑着点点头，镊子上的棉球轻轻擦过小猫的伤口，“当然，咪咪会带着你们的勇气重新跑起来。”
“其实独居的日子，我也害怕过无数次。”王非晚收回视线，“但每次看到皮皮球球等我回家，就觉得再黑的夜都能找到光。以后咪咪也会成为你们的小太阳。”
周瑶突然笑了，这是自见面以来最真切的笑容，眼角的细纹里盛满释然。
回到家天光渐亮，王非晚在外摸了流浪猫，回家不敢摸皮球。
水汽氤氲的浴室里，花洒的水流冲刷着一夜的疲惫。
当王非晚擦拭着滴落的水珠推开玻璃门，便看见两道毛茸茸的身影并排蹲坐在门口。
球球率先扑上来，用脑袋蹭着她湿漉漉的脚踝，发出撒娇的呼噜声。
王非晚缓缓躺倒在柔软的床榻，将两只毛茸茸的小家伙分别揽入怀中。
皮皮球球亲昵地蜷在她颈侧，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皮肤，小家伙们时不时用鼻尖蹭蹭她的手腕。
厚重的遮光窗帘严严实实地挡住了窗外渐盛的晨光，只在边缘处漏进几缕细碎的金线。
屋内静谧得能听见猫咪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王非晚将凌晨那场惊心动魄的闹剧化作文字，她指尖无意识着冰凉的手机壳。
窗外鸟鸣渐起，窗帘缝隙漏进的光斑在地毯上缓慢游移，而对话框那头始终静默如深海。
她将手机倒扣在枕畔，却又忍不住每隔几分钟便翻转查看——那些裹挟着惊悸与余温的讲述，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刘白的未读消息里。
困意如潮水漫过意识的堤岸，王非晚在猫咪们轻柔的呼噜声里沉沉睡去，被褥的柔软与余温将她层层包裹。
然而，黑暗中蛰伏的恐惧悄然袭来，梦境撕开温柔的表象——她成了那个在楼道里挣扎的身影，男人的嘶吼与瓷器碎裂声在耳畔炸响。
那些张牙舞爪的看客，举着手机拍摄的模样与业主群里麻木的发言重叠，她想呐喊求救，喉咙却像被无形丝线勒紧，任凭恐惧啃噬心脏，也发不出半分声响。
冷汗浸透后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却无法将她拉出这窒息的梦魇。
猛然惊醒时，冷汗顺着脊背蜿蜒而下，黏腻的触感让她一阵战栗。
床头灯昏黄的光晕里，皮皮球球如临大敌般挺首脊背，琥珀色的瞳孔缩成锋利的竖线，双耳警觉地转向房门方向。
王非晚后颈的寒毛瞬间竖起，潮湿的冷汗顺着脊椎蜿蜒而下，将残存的睡意冲刷得一干二净。
王非晚蜷缩在床角，喉咙发紧，眼眶酸涩得厉害，恐惧如潮水般漫过心头，几乎要冲破最后一道防线。
床头的手机屏幕漆黑如墨，无论她怎么刷新，对话框始终停留在几个小时前发出的消息，没有半点回应的迹象。
颤抖的指尖悬在刘白的头像上，无数次想要按下通话键，可那些“会不会打扰到他”“也许他正在忙”的念头，又像铅块般坠着她的手，最终缓缓放下。
她猛地将皮皮球球揽入怀中，攥着颈间的戒指，钻进温暖的被窝深处，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的不安。
柔软的绒毛蹭着她发烫的脸颊，猫咪的小舌头轻轻舔过她的脸颊，像是在无声地安慰，带着温度的呼吸一下又一下，在黑暗中织就了一方小小的、只属于她们的安全岛。
她在这一刻才深刻地认识到，属于她一个人的挑战才慢慢到来。
而她原本是打算躲在被窝里大哭一场的，没想到就这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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