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阳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跟随着列车内部通道的指示灯,走向乘客车厢。
星穹列车的内部,他曾在电脑屏幕上见过无数次,但当自己真正置身其中时,那种感觉完全不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独特的干净而温暖的气息,脚下的金属地板传递着列车行驶时特有的轻微而规律的震动。通道壁上柔和的灯光,以及偶尔从车厢连接处传来的帕姆打扫时哼唱的不成调的小曲,都构成了一种……奇异的“家”的氛围。
一个与他原本那个混乱喧嚣的地球生活截然不同的漂浮在宇宙中的家。
姬子似乎提前打过招呼,他的房间被安排在乘客车厢一个安静的角落。房门是感应式的,在他靠近时无声滑开。
房间不大,但五脏俱全,而且极其整洁。一张看起来就很舒服的单人床,铺着干净的白色床单;一个小巧的书桌兼控制台;一个嵌入式的衣柜;还有一个独立的洗漱间。最吸引他的,是房间侧面那扇巨大的圆形舷窗,窗外是深邃的、流淌着光带的宇宙景象——列车似乎正在进行亚光速航行,而非跃迁。
这里和他那个堆满外卖盒、需要跨过杂物才能走到床边的出租屋,简首是两个世界。
陈子阳几乎是凭着本能,将自己摔在了那张柔软的床上。
太累了。
身体上的疲惫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从匹诺康尼的梦境潜流到酒店后台的管道探险,再到最后那场堪比动作片的逃亡,他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绷到了极限,现在骤然放松下来,只觉得浑身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痛。
但比身体更累的,是心。
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柔和的灯光,过去这短短一天经历的种种,如同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回放。
流萤那张苍白而美丽的脸。
她小腹上那神秘的光芒。
梦境潜流里那些扭曲的黑影。
砂金那玩味的笑容。
银狼和卡芙卡的突然介入。
废弃船坞里的老爷船。
最后那场玩命的起飞……
一切都像是一场荒诞离奇,惊险又真实的噩梦。
“我居然……真的成了爹?还是在一个游戏世界里?孩子的妈还是流萤?这都什么展开啊……”他忍不住喃喃自语,声音嘶哑。
现实感,如同迟来的潮水,终于将他彻底淹没。
他不再是那个隔着屏幕吐槽游戏剧情的玩家陈子阳了。他是真的陈子阳,身处真实的星穹列车,背负着一个真实的沉甸甸的责任。
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和无力感笼罩了他。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烦躁地抓了抓自己那乱糟糟还沾着灰尘和油污的头发。
不行,不能再想了。越想越乱。
他需要冷静一下。
目光扫过房间,最终定格在那个独立的洗漱间门上。
对,洗个澡。
或许热水能冲走一些疲惫和混乱。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冲进了洗漱间。打开水阀,温热的水流瞬间倾泻而下,冲刷着他满是污垢的身体,也仿佛冲刷着他紧绷的神经。
他闭上眼睛,任由水流冲击着,努力放空大脑。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关掉水,胡乱擦干身体,找到了衣柜里列车准备的一套干净简单的灰色棉质睡衣换上。尺寸居然还挺合身。
重新走出洗漱间,他感觉自己稍微“活”过来了一点。身体的疲惫还在,但至少不再那么狼狈了。
他走到舷窗边,看向外面那片深邃无垠的星海。无数遥远的星辰如同钻石般点缀在漆黑的天鹅绒上,偶尔有流光溢彩的星云缓缓飘过。这是他在地球上从未见过的真正壮丽的宇宙图景。
真美啊……
但也真……孤独。
他想起了流萤。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医疗舱里的检查顺利吗?她醒来后,会怎么面对这一切?
他又想起了那个素未谋面的孩子。它到底是什么?那股奇特的能量意味着什么?它能……健康地出生吗?
责任感,像是一块无形的巨石,再次压上他的心头。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的人生轨迹,己经因为那场荒诞的“意外”,彻底偏离了原来的轨道,驶向了一个完全未知的未来。而这条新的轨道上,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沉重的疲惫感再次袭来,这一次,带着一种无法排解的焦虑。
他走到床边,一头栽倒在柔软的枕头上。
眼皮重逾千斤,意识也开始模糊。
脑子里最后一个念头是:
“安全区……新手村……也好。至少……能先睡一觉……有什么事……等我补个血……再……说……”
终于,在星穹列车平稳的航行中,在无垠星海的注视下,这个来自异世界的意外的新手爸爸,陷入了沉沉的或许是穿越以来第一个真正安稳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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