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茂密，暖阳透过树叶隐隐洒下一角。
沈连竹身处阴影中，神色冷淡，乌蓝的眼睛微眯，仿若某种冷血动物在打量猎物，看的人头皮发麻，浑身汗毛都竖起来。
若是他再穿一身青绿色衣裳，那就真像是竹叶青化为人形。
对面，一群土匪被绑住，参军请示沈连竹，问是否可以动手。
沈连竹颔首，“开始吧。”
官兵都是受过专业训练，出手利落果断，一刀割破喉咙，猩红的血喷洒出来。
沈连竹看着，莫名想起幼时看旁人杀鸡的画面。
都是满目血腥。
沈连竹想，他昨日说错了，有时候人和畜牲确实没有区别。
泥土混杂血气的味道实在不算好闻。
因得知沈知州上山剿匪而赶来的州同和州判连忙捂住鼻子。
几欲干呕。
沈连竹瞥了眼两人，眼中闪过一丝轻嘲。
江绮妙胆子都比他们大。
如此懦弱无能之徒，竟也配当官。
没一会，参军腰间挂着滴血的利剑，走上前来冲沈连竹行礼，“知州大人，这群土匪皆己毙命，尸首该如何处置？”
沈连竹神色淡淡，“拉去街市烧了。”
口吻平静，像在讨论日常琐事。
参军拱手应是。
条条血痕沿着林中土路蔓延至消失不见。
沈连竹收回视线，长睫微垂，遮住眼中凉意，看着身后的州同、州判。
不等他开口，脸蛋圆圆长相喜人的州同勉强笑着说，“虽大人事必躬亲，但此地太过污秽，莫要脏了大人的眼。下官在此监督便是。”
这话说的漂亮，州判不甘落后，咽了口唾沫，白着一张纸人似的脸，强撑着，也要求留在这里。
可惜两人马屁拍到了蛇尾巴上，沈连竹不管他们二人怎么想，听了后似笑非笑地说：“未曾想两位胆子如此大，既然如此，小二”，沈连竹扬声叫道。
相貌平平，记不清具体面容的仆人上前一步，低头等候吩咐。
“陪着他们去街市。”
州同、州判：“！！”
本来他们是想等土匪被拉走后就回府，没想到沈连竹让他们不得不跟过去。
两人对视一眼，神情羞恼。
这沈连竹未免太不通人情世故。
话落下，沈连竹不管他们表情如何，转身离去。
薄唇微微勾起。
.
没让仆从跟着，沈连竹避开其他人，偷偷去寻江绮妙。
他暗斥自己太过卑贱，明明江绮妙言语间并不看得上自己，还偏偏要追上去。
乌蓝的眼瞳微眯，眼中光影斑驳。
沈连竹想了想，在心里劝慰自己——都是防止这妖女祸害庄明礼。
不管江绮妙如何想，自己都是一心为了朝廷，不是想要黏在她身边。
院中隐隐能听见江绮妙的声音，沈连竹跨步正要迈进去，却见自己衣摆沾了零星血迹，素白衣袍下很是明显。
沈连竹皱了下眉，后退几步，去了隔壁的小院。
不知道这是哪个土匪的住所，里面东西杂乱不堪，沈连竹寻了一会，在屋内找到盛满清水的盥盆，随手拿起木架上的帕子。
打湿后坐到矮凳上，弯腰，一手撩起衣袍，另一只手绞着帕子，让水往下冲洗。
沈连竹对洗净衣裳上的血迹颇有心得。
若非条件所限，其实应该先用盐巴和冷水浸泡一晚才能洗的干净。
还好这血迹是新鲜的，很容易洗净。
沈连竹手一扬，把帕子扔到盥盆，盆中水溅起，打湿地板。
整了整衣服，沈连竹无意看见角落还放着铜镜，他走过去，照了下，确认自己其他地方没沾上血迹。
他不是怕吓到江绮妙，沈连竹想，自己只是怕衣着不当，惹了庄明礼不悦。
没错，就是这样。
生怕惹庄明礼不悦的沈连竹一进院中就说：“庄大人，天色不早，不如留宿一晚，第二日再赶路吧。”
江绮妙：“？？”
她茫然抬头，看了眼天。
这大中午的，你说天色不早？怎么，出去一趟时差还调成外国的了？
庄明礼显然和江绮妙一样正常，“不必。天色尚早，此时出发，晚间刚好可到驿站。”
迟则生变，庄明礼恨不得长了双翼，带着江绮妙飞走，生怕江绮妙反应过来后要留在沪州。
“江姑娘不想休整一下吗？”沈连竹视线落在江绮妙身上，粘稠潮湿，像是蛇信子舔过脸颊。
江绮妙刚想拒绝，又听沈连竹说：“今日恰巧有行商到来，听说他们带了许多有趣的小玩意，更有松石玛瑙、琉璃骨珠之类饰品。”
看到江绮妙眼睛亮了下，沈连竹继续说：“江姑娘若是有兴趣，不妨留下来几日。”
江绮妙没答话，偏过头，乌润水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庄明礼。
“庄公子，我想看看嘛。”
江绮妙知道，庄明礼并不急着赶路，素白的手指扯着他的袖摆，“留下来，留下来~~”
尾音跟带着小钩子一样，比山路还弯。
庄明礼清俊温雅的脸上满是无奈。
他见多识广，自然看出沈连竹没安好心。
看着眼前无知无觉，一脸天真的江绮妙，手指曲起，刮了下她的鼻子，“好，留下。待你玩够了再离开。”
说出离开二字后，庄明礼心尖颤了下，隐晦打量江绮妙的神色。
看她神色如常，庄明礼无声地舒了口气。
土匪之事己了，她们回沈府。
林中有条隐密的路能首通山下。
庄明礼和江绮妙坐在马车中，沈连竹独自骑马行在前方。
山间的风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沈连竹迎着风，脸上并不见红润，依旧是苍白阴冷的模样。
到了现在，沈连竹也说不清自己都在想什么了。
或许想再看看鲜活的笑容？
可江绮妙对自己露出的笑，大多都是做了坏事后得意的笑。
比不上对庄明礼时的娇软可人。
或许是觉得江绮妙身负奇异，想要细细探究。
但沈连竹一向不是好奇心旺盛的人。
又或许是以身饲虎，不让江绮妙去祸害庄明礼。
是了。
沈连竹眼中闪过一抹亮光。为自己找到了合理借口——自己是不想让江绮妙去祸害别人。
况且，竹林太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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