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空旷的场地上，树立着一个两米多高的柱状玻璃缸体。
缸体里盛满了绿色的液体。
液体里浸泡着一个长发飞扬的年轻女子。
啊——
一声凄厉的怒号声打破了周遭的静寂。
女子身体抽动了一下。
鼻端冒出一串气泡。
只一息，又归于沉寂。
空气蠕动，两团似云似烟的东西凭空出现在玻璃缸体外。
“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我要杀了祂，我要杀了祂！”
一团云烟狂飞乱舞，甩出的烟线张牙舞爪，西处乱窜。
“嘘，你小点声。”
“你叫我小声？母星都死了，你叫我小声？”
“你滚开，别挡着我，我要去杀了祂。”
“你给我闭嘴！安静！”
一声怒吼终于止住了狂乱云烟的暴动。
它在空中悬停了一会儿，然后慢慢飘落到地上，摊成一滩死水，一动不动。
“母星没了，我们完了。母星没了，全完了……”
第二团云烟沉默了许久，才喃喃道：
“我们上当了。”
“我们以为发现了一个待宰的命体，没想到，这是个陷阱！”
“不过……”
“我们还有机会。”
第一团在地上蠕动爬行，又贴着大缸慢慢爬上来。
“哪儿还有机会？”
声音如丧考妣。
第二团指了指缸里的女子。
“这个种子跟我们目标一致，我们可以利用她来收集这个命体的本源。”
“只要有足够的本源，母星就能复活。”
第一团继续堆萎。
“她都死了，还能怎么利用？”
“这个死种子在临死前己经把这里的坐标发送出去了。”
“用不了多久，她的母星就会赶过来。”
“她没死。”
第二团话落，第一团立刻飞离了缸体。
“真没死？”
“真没死。不过……”
“她不是先前的种子了，换人了……”
第一团愣了片刻，随即恨恨道：
“这个破命体跟个筛子似的，竟然让这么多种子混了进来。”
“筛子……”
第二团若有所思。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什么？”
“这个看似支离破碎、本源崩坏的命体，其实是个诱饵。”
“我们，还有其他种子，以及所有种子背后的母星，都是被引诱来的猎物？”
“你，你别瞎说。”
这个假设太过吓人，第一团抖了抖，身形瞬间缩小了一半。
第二团伸出像人一样的手，着缸体，声音哀戚。
“母星就是第一个上当的猎物。”
第一团嗖的一下飞近第二团，跟它融为一体。
“走，我们现在就走。”
“如果你的假设是真的，这里将来就是一个修罗场。”
“我们没有母星庇佑，留下就是死。”
第二团晃了晃身体，把第一团甩了出去。
“我们不走。”
“富贵险中求。”
“等它们打成一锅粥，我们坐收渔翁之利。”
“我们一定要复活母星。”
话落，它的手缓缓伸进了大缸里，朝女子慢慢靠近。
女子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大手微微蠕动，化作一个圆环，轻轻套在了女子的头上。
圆环上探出几根“细针”，刺入了女子的脑袋中。
下一秒，原本空旷的广场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光幕。
光幕上一帧帧画面飞速闪过。
竟是白勤从小到大的所有经历。
最后一幕定格在白勤躺在床上，面容安详地熟睡着。
……
啪——
白勤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不疼。
她瞬间狂喜。
不疼说明她还在梦里。
她长出了一口气。
差点儿就信了通界的话，以为自己被送到什么隔离空间了。
可也只高兴了一会儿，就又愁了起来。
她从来没有一次做过这么长的梦，还一个梦连着一个梦的。
她不会被困在梦里出不去了吧？
“你来了？”
“啊，我来了。”
一问一答之后，原本还白茫茫的空间突然出现了一个蓝色的大湖。
呃，应该叫大海更贴切些。
因为一眼望不到尽头。
对此，白勤一点儿也不惊讶。
她的梦一向光怪陆离，出现什么都不足为奇。
这次跟她说话的对象是一颗种子。
一颗圆溜溜、比足球的个头大一些、一半黑一半白的种子。
按理说初次见面，白勤应该不知道它是什么才对。
毕竟她在现实世界里可没见过这么大个的种子。
可她就是第一时间认定了它就是颗种子。
种子悬浮在白勤的面前。
“跟我来。”
说完，它像颗炮弹一样，一头扎进了大海里。
白勤站在岸边没动。
现实世界里，她不会游泳。
也不知道在梦里跳海会不会淹死。
种子没等到她，从海里露出个头。
“怎么不下来？”
白勤蹲下身，伸手撩了一把海水，凉凉的，确实是水。
“我不会游泳，会淹死吧？”
种子一跃，悬浮在空中。
“你是颗种子，怎么会淹死？”
白勤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你看清楚，我是人，不是种子。”
种子滴溜溜靠近她。
“通界没跟你说吗？你是通界神树的种子。”
白勤瞬间瞪圆了眼。
这个梦竟是上个梦的延续！
“我是种子？通界是我妈？”
种子突然滴溜溜旋转了起来，转得七扭八歪，有几次还差点儿掉进海里。
白勤抠了抠手指。
总感觉这玩意是在笑话她。
可是它没发出声音，她没有证据。
“咳，通界不是你妈。”
白勤不善地眯起了眼。
它果然是在笑话她，不然不会清嗓子。
“你是通界，也是我，我们是同一颗种子，一分为三。”
白勤张了张嘴，想说“我也能变成一颗球吗？”
可突然想到通界那庞大的造物编码，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她朝种子伸出手：“你过来。”
种子听话地飞到她手上。
白勤的手顿时一沉。
种子又飞起来，悬浮在她的手上。
白勤上下左右打量它。
这玩意圆滚滚的，表面褶皱遍布，仿佛蕴藏着万千沟壑。
这让她想起了上一段梦里，最后看到的通界，也是化为了一颗种子。
只是那时她惊惧过度，并未看清那颗种子的模样。
她，通界，眼前的种子，真的是一个东西？
“你刚才叫我下海做什么？”
“吸收源液。”
“海水是源液？”
“对。”
“源液是什么？”
“命体本源的转化物。”
命体本源？
白勤眨了眨眼，想起通界说的她在隔离空间的第二个任务，就是收集崩碎的命体本源。
所以，真的有命体本源这种东西？
“命体本源是什么啊？”
“是命体的核心。就像人类的心脏。”
“那命体又是什么啊？”
种子沉默了片刻。
突然来了一句：“你在地球待了20几年，待傻了？”
白勤立刻瞪圆了眼。
这什么破种子？怎么骂人呢？
“你才傻了。别以为你是个种子，我就不能打你。”
种子飞起来，绕着白勤滴溜溜飞了两圈。
“你有话就说，乱飞什么？”
白勤不耐烦道。
“我明白了。”种子飞到白勤眼前，“你封锁了记忆。难怪像个傻子。”
白勤气得鼻子都歪了。
“再说我像傻子，我就揍你。”
“你们一个两个都说我封锁了记忆，你倒是给我恢复过来啊！”
种子落回到白勤的手上。
“我办不了。你自己封锁的，只有你自己能恢复。”
白勤气结。
种子也有气。
“通界也真是的，它怎么不跟你说清楚，让你到我这儿来问东问西的？”
“命体就是有生命的星体。”
“好了，你别问那么多了。”
“你自己封锁了记忆，显然是不想知道这么多。”
“通界让你做什么，你照着做就是了。”
白勤咬了咬牙，很想给这颗种子来个降龙十八掌。
说话太气人了。
可回头一想，她这么大一个人，欺负一个球大的种子，是不是太以大欺小了？
不过她也不会轻易让种子给打发了。
“你吸收源液干什么？”
“发芽啊。”
“那你自己吸收不就行了，拉着我干什么？”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得跟着我一起吸收。”
“你是种子能发芽，我是人，怎么发芽？”
“你也是种子，当然能发芽！”
种子越说越不耐烦，最后一句首接吼了出来。
白勤终于忍不住，扬起手，啪一下拍在种子上。
“你给我说话客气点。”
种子愣了一瞬，突然唰一下飞走。
飞出一段距离后，又猛地刹住。
白勤突然预感到不妙。
这玩意不会是要报复她，给她来一记撞球吧？
“你回来。”
她赶紧开口，打断了种子的蓄势。
“如果你确定我不会被淹死，我就跟你下海试试。”
种子在原地停了好一会儿。
才不情不愿地飞回来。
白勤赶紧伸出手，把种子抱进怀里，然后一跃跳进了大海里。
海水瞬间涌入了她的口鼻。
可她却丝毫没有感到窒息。
但她也没敢乱动。
任凭身体不停地下沉、下沉。
沉到一定程度后，停止不动。
以她为中心，周遭的海水开始疯狂地旋转，旋转，旋转……
一条粗壮的水龙于漩涡中诞生，摇头摆尾。
龙头纳水，鲸吞海吸。
龙尾连接着她怀里的种子，吞天纳地。
白勤看着眼前的波澜壮阔，没有一丝恐惧。
只觉身心前所未有的畅快。
……
整片大海都被裹挟进了旋涡。
海平面在一寸一寸，一尺一尺，一米一米地下降……
就在海水快要干涸时，虚空破了一个大洞。
绿色的液体从大洞中倾泻而下，填补大海。
就这样，一个吸收，一个倾倒，堪堪维持住了平衡。
……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种子突然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白勤定睛一看，就见种子的表皮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缝隙里探出了头。
它努力向外拱动身体。
拱着拱着，啪，弹出了完整的身体。
是一片一半黑一半白，莹莹发光的嫩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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