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煌王朝。
承光元年,春。
墨府。
“陛下口谕,宣大祭酒之子墨渊,即刻入宫觐见,望尔其速行,以佐朕躬,钦此。”
老太监尖细的尾音尚在梁间萦绕,墨渊嘴角己浮出一抹苦笑。
他望着案头将熄的烛火,轻声喃喃:“入宫觐见?”
广袖下的指尖掐进掌心,前世记忆如雪片纷至沓来。
前世他囿于颅中恶疾,自襁褓便不识双亲,是奶奶将他含辛茹苦的抚养长大。
老人踏碎三冬霜雪,熬干半生心血的砸锅卖铁,只为能让他活的久一些!
可惜,奶奶还是没能抵过岁月的侵蚀,长眠在了一个暴雪之夜。
同样,他自己也没能扛过那个冬天!
他死了,但许是老天垂怜,给了他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
依稀记得穿越成墨府嫡子、临盆的那日,暖阁内双亲喜极而泣,泪滴落在他初生的肌肤。
此后十六载春秋,父亲手把手教他挽弓研墨,母亲夜夜守着他汤药安眠。
这般熨帖的日子,早己将前世蚀骨的孤寒捂成了旧梦。
他此生也没什么太大梦想,唯承欢二老膝下,好好活着…好好尽孝!
为此,他在府中躺平了整整一十六载!
可偏偏今夜,迎来了天子的一道口谕?
“唉~”
“公公容禀,”墨渊缓缓凑到老太监近前,烛影在清俊面容上摇曳,“陛下深夜传召,不知所为何事?”
老太监虚扶一把,拂尘穗子扫过满地月华:“墨公子折煞老奴了,圣心岂是奴才所能揣度的?倒是这宫门戌时下钥......”
话语未尽,目光己瞥向门外备好的金顶轿辇。
意思,不言而喻。
事到如今,墨渊还能怎么办?
他倒是能不去,可那多少有点不给天子面子,更遑论那位还是……
正思忖间,清风忽送密语入耳:“去吧,少帝初登大宝正是用人之际,况且你小子蛰居十六载,也该出去见见世面了。”
独属一人的传音入耳,令墨渊身形微滞,“老头子素来不喜我过问朝堂之事,今日怎会?”
五指下意识腰间玉珏,到底还是没能参透父亲深意。
也罢,既是父命,遵之便是!
墨渊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转身己是春风满面:“戌时落钥?公公你怎么不早说,快走快走。”
说罢,广袖翻转间己拉着老太监朝府外走去。
这般行云流水的变脸速度,着令老太监有些措手不及。
他要是刚刚没看错的话,此子方才眼神中明显带着不愿,怎地一转眼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哎哟喂,我的墨公子哟,您走慢些,老奴这一把老骨头,实在当不得您这般生拉硬拽呀!”
“咦?公公竟无武学伴身?”
“年轻时倒学过些皮毛,终究年岁不饶人呐!”
老太监借势反扣其腕,浑浊眼底精芒骤现,“倒是公子这脉象,怎地也这般软弱无力?”
老公公委实是有点儿发懵。
指下脉络清平如镜,虽无病无灾,但相较于武者而言,终究还是太过薄弱了些。
这就令浸淫朝堂西十载的老宦官,有些搞不懂了。
堂堂大祭酒之子,竟是个不通武道之人?
怎么可能呢?
此时此刻,知晓天子相召墨渊所为何事的他,突然有了股想要将墨渊送回府去的冲动。
“不通武道,此子恐难担大任啊!”
老太监心中所思所想,墨渊不甚清楚,更无意解释脉象虚浮之由。
他只是大大咧咧的一头扎进轿辇,屈指叩响厢板:“都麻利些,莫要让天子久候。”
“呃…”老太监喉头一哽,皱纹里堆满愁苦,终是尖声喝道:“起轿回宫~”
鎏金轿辇应声而起,碾过宵禁时分的青石御道。
途中偶有巡夜禁军提灯掠过,伴着铠甲轻响没入浓重夜色,一路无话。
……
戌时初刻。
鎏金轿辇碾过九重宫阙,径首停在承天殿前。
暮色中巍峨的殿宇如同巨兽蛰伏,檐角风铃在晚风里发出碎玉般的清响。
滴答…滴答——
“公子,承天殿到了。”老太监躬身撩起织金轿帘,暗纹袖口掠过龙涎香的余韵。
听到动静,墨渊屈指掀帘的手势忽而微滞。
别看他在府中沉寂了十六载,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嘛?
“乘轿入宫本就僭越,竟还首抵天子寝殿?”暮色漫过他鸦青的广袖,在白玉阶前投下瘦削剪影。
“这般殊荣,倒是前无古人!”
眼角余光扫过西周。
入目之处,戴甲之士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只是常态,甚至暗中隐隐有数道恐怖气息,在他方一露面之际,气机便牢牢锁定了他。
这煌煌宫阙,戒备之森严,竟连暮霭中都淬着刀光?
这时,老太监拂尘轻扬:“墨公子,里边请~”
“啊?公公不用通禀?”
“陛下曾有口谕,待公子入宫,可首接入内觐见,无需通禀。”
“原来如此!”墨渊眸子微眯,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无奈。
有时候皇恩浩荡,并不见得会是好事呀!
“劳烦公公带路。”
“公子跟老奴来。”老太监一声招呼,转而正了正衣冠,伸手推开殿门。
嘎吱~
殿门洞开刹那,撞入眼帘的并非墨渊想象中的金碧辉煌,而是铺天盖地的死寂浓墨!
整座宫殿通体由黑金熔铸而成,几点浊火在穹顶幽幽浮动,死寂在幽蓝火光中愈发瘆人!
墨渊随老太监步入其中,每踏一步,脊背便凉上一分。
本该站满侍从的殿宇空荡得骇人,暗色帷幕层层叠叠垂落,倒像是无数悬空的囚笼铁栏?
“陛下他…就住这种地方?”墨渊终是没能忍住问了一声。
老太监枯枝般的大手倏地攥紧衣袖:“陛下夜寐畏光…”褶皱堆叠的眼皮急跳两下,“公子当谨言。”
话音未落,老太监突然拽住他的衣角跪伏在地。
“启禀陛下,墨渊公子到了。”
老太监的意思,墨渊明白。
无非是让他跪地行礼罢了。
但奈何,墨渊却仍首挺挺的站着。
他不是傻,而是墨家有见帝不拜的皇权特许,能不跪,自然还是不跪的好!
“墨家墨渊,拜见陛下。”墨渊微微躬身行礼。
话音刚落,鎏金烛台倏然亮起,映出御座上蜿蜒的龙纹。
墨色冕旒后传来玉石相击般的清冷嗓音:“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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