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后堂，檀香袅袅。
李青岩端坐檀木椅，双手捧着青瓷茶盏，正慢条斯理地品着香茗。
窗外日影西斜，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
“大人。”
书吏弓着腰，战战兢兢地立在珠帘外，“悬镜司墨首尊己在值房候了半刻钟…”
“咔～”
瓷盖轻叩盏沿的脆响，打断了书吏话语。
李青岩慢条斯理地吹开浮叶，眼皮都没抬一下：“嗯。”
书吏额角渗出细汗，硬着头皮继续道：“墨首尊说...只等您一刻钟。届时若大人不见，后果…”
“急什么？”李青岩猛地放下茶盏，青瓷底托在紫檀案几上磕出清脆的声响。
他捋着花白的山羊须，目光仍黏在案头的奏折上，不紧不慢道：“本官案牍劳形，岂是旁人说见就见的？”
“是。”
书吏不敢多言，躬身退下时却在心里将这位尚书大人的祖宗，挨个儿问候了遍！
他实在想不通，眼下墨渊正是如日中天之时，这般摆谱不是自取其祸么？
尚书大人当真老糊涂了！
殊不知，其实李青岩自己也怕的要死！
但他笃定，自己贵为户部尚书、正二品大员，墨渊断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他不利。
反正梁子早己结下了嘛，既如此，晾他片刻又有何妨呢？
“任你功标青史、监国理政又如何？过些时日，还不是要低眉顺眼来求本官？”
“哼！”李青岩冷哼一声，遂又重新端起茶盏，大口咽下几滴琥珀色的茶汤。
他能如此，显然是昨日太师府的密谈，给了他十足底气。
毕竟这世上再权势熏天的人物，也终究有力所不及之处。
他何须畏惧墨渊？
......
值房内。
墨渊双腿交叠架在公案上，修长手指漫不经心地叩着梨花桌面。
刻漏滴答，一刻钟早己过去，门外却连个脚步声都没有。
“呵～”墨渊眸色渐寒，唇角却噙着讥诮弧度，“当真是好大的官威。”
不过李青岩不急，他墨渊同样不急。
大朝会在即，有些跳梁小丑，就让他们再蹦跶几日也罢。
权当是秋后蚂蚱，最后的欢闹罢了！
思及此处，墨渊索性闭眼假寐了起来。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流逝，又过了半盏茶工夫，门外方才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哈哈，本官就说今早怎地有喜鹊频语，原来是贵客登门。”
人未至，声先至。
随后便见李青岩负手踱入值房，脸上堆着官场惯用的假笑：“本官来迟，劳首尊久候。”
“实在是漕运账簿出了些岔子，本官不得不亲自核验。”
墨渊懒洋洋的掀开眼皮，仍维持着嚣张坐姿，似笑非笑道：“李尚书日理万机，本尊还以为，你是存心要给本尊难堪呢。”
李青岩笑容不变，眼底却闪过一丝阴翳：“首尊说笑了。只是户部关系国计民生，不比某些清闲衙门...”
这话绵里藏针，暗指悬镜司尸位素餐。
墨渊嗤笑一声，终于放下腿，缓缓站起身。
他本就比李青岩高出半头，此刻居高临下地睨着老家伙，慢悠悠道：“既然尚书大人百忙之中抽空相见，本尊也就首说了。”
“本尊今日前来，只为寻尚书大人讨个说法！”
“说法？”李青岩面色不变，袖中手指却骤然攥紧：“哦？不知首尊要何说法？可有圣上手谕？”
“圣逾？”墨渊忽然咧开嘴，露出森森白牙，“没有。”
见李青岩眉头骤蹙，他又悠悠补了一句：“尚书大人放心，本尊今日不查户部烂账。”
说着突然俯身逼近，“本尊只想问问，你户部何故贪墨本尊俸禄，半载未发？”
贪墨俸禄？
听到这话的李青岩，人都傻了。
他还以为，墨渊今日登门是想行监国之责，率先拿户部开刀呢？
万没料到，竟是为了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
大煌京官实行‘双俸双米’制，墨渊区区正三品，年俸也就白银一百五十两，外加俸米一百五十斛。
墨渊上任半载，就那么点儿破银子，还尼玛大言不惭的说自己贪墨？
搞笑呢？
他李青岩乃是户部尚书，非是街边乞丐，至于贪他那么一点儿银子嘛？
“墨首尊说笑了，户部支取皆有章程，官员俸禄发放，亦为岁底统一发放。不若首尊耐心等上一等，届时本官亲自命人送到贵府？”
虽说墨渊的俸禄不多，但李青岩还真就不想立马给他。
户部是拿墨渊没办法，却能恶心他！
横竖是按规矩办事，任谁也挑不出错处。
别说，墨渊也是初次做官，俸禄这等小事他还真就不太清楚。
他只知自己俸禄虽少，看着是只够一家勉强度日，但每逢佳节，皇室皆会各种赏赐，日子倒也不算难过。
问题是他墨某人从未遇到过呀！
故而此刻一听李青岩讲明原委，墨渊顿觉尴尬无比，早知如此，出门儿时就该先行问问青鸾了。
这事儿整得～
不过墨渊是谁？又岂会看不出李青岩在故意恶心他？
“哼！”
墨渊暗自冷哼一声，转而板着脸道：“本尊俸禄暂且不论。可家父为大煌鞠躬尽瘁十余载，如今既己飞升，这十余年的俸禄，总该结清了吧？”
此言一出，值房内霎时鸦雀无声。
几位主事面面相觑，难以置信地偷瞄着这位名震天下的悬镜司首尊。
谁能想到，这个一剑屠戮十万师的绝世高手，此刻竟像个市井无赖般在户部讨债？
别说是几个户部主事震惊，就连李青岩都被他这话搞了猝不及防。
大祭酒还在下界时，位居朝堂超一品，俸禄自是有的。
为官十余载，从未领过俸禄也是事实！
可那是大祭酒超脱世外，不屑于黄白之物，跟他户部有个毛的干系啊？
如今倒好，其子竟然跑来户部索要？
你特么的是悬镜司首尊，是一品高手，怎么就掉钱眼里了呢？
“这个...”李青岩嘴角抽搐，强忍着骂人冲动，躬身道，“按理说大祭酒的俸禄确应交于首尊，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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