效果立竿见影。
整个西方馆如同被投入了更深、更死寂的海底，只剩下竹韵轩内那持续不断、挑战着忍耐极限的凄厉叫声，被这无形的蛊术屏障牢牢锁死在蚩离房间这方寸之地。
紫鸢紧贴着冰冷的廊柱，背脊僵硬。
时间被那惨叫声拉得无比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她听着那声音从高亢尖锐，逐渐变得嘶哑破碎，最后只剩下断断续续、气若游丝的呜咽和啜泣，如同破旧风箱最后的残喘，空气中，仿佛弥漫开无形的血腥与绝望。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两个时辰，漫长得像两个世纪——竹韵轩的门开了。
蚩离走了出来。
他身上只披着一件松垮的黑色丝袍，发梢微湿，神情是餍足后的慵懒，甚至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堪称愉悦的笑意。
他看也没看廊柱阴影下的紫鸢，径首走向水房的方向，步履从容，仿佛刚刚只是完成了一场闲适的沐浴。
首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紫鸢才敢从阴影中缓缓挪动几乎冻僵的身体。
她接到的是无声的命令：进去处理。
推开那扇沉重的门扉，浓烈的、混杂着血腥、汗液和某种难以言喻气味的浊气扑面而来。
紫鸢屏住呼吸，目光第一时间投向榻上。
昏暗的灯光下，一个女子蜷缩在凌乱的被褥中，长发披散，遮住了大半张脸，在外的肌肤布满了青紫的掐痕和暧昧的红印。
她似乎失去了所有力气，只有身体还在无意识地微微抽搐。
紫鸢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走上前，准备履行自己的职责——清理，上药，确保这枚棋子还能用。
就在这时，榻上的女子似乎感觉到了有人靠近，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一张脸，毫无遮掩地撞入紫鸢的视线！
轰——！
紫鸢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如同被九天惊雷劈中！她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刹那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倒流冲上头顶！
那张脸！那张脸……分明是……凰烬圣女！
惊骇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紫鸢的心脏！
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后退一步！难道……难道刚才在里面……难道主上他竟然……他竟然对凰烬圣女，这个……？
这个念头带来的冲击力让她眼前发黑，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天灵盖！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震惊和恐惧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瞬间，榻上那女子，用尽全身力气，艰难地抬起手，指向自己的喉咙，那双同样布满血丝、饱含痛苦和哀求的眼睛死死盯着紫鸢。
然后，一个嘶哑破碎、几乎不成调的声音，极其微弱地挤了出来：
“…紫…鸢…姐…姐…是…我……绿…翠……”
绿翠？！
紫鸢如遭重击，瞳孔骤然缩紧！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她混乱的思绪！
不是圣女！是绿翠！顶着圣女的脸的……绿翠！
刹那间，昨夜隐约从门缝中飘出的、蚩离那带着残忍戏谑和绝对掌控欲的低沉命令，无比清晰地在她脑海中炸响：
“用这张脸……用昭明女帝苏瑾瑜这张脸……发出你最贱的叫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紫鸢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比刚才以为那是圣女时更甚百倍！
这不是意外，不是冲动，这是彻头彻尾的、精心策划的亵渎和羞辱！主上他……他让绿翠顶着苏瑾瑜的脸，模仿苏瑾瑜的声音（虽然模仿失败只剩惨叫），承受着非人的折磨！
他玩弄的、摧毁的，不仅仅是绿翠的身体，更是“昭明女帝”的尊严！
这几个月发生的种种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被“绿翠假扮女帝”这个惊悚的认知瞬间串联起来！
一个石破天惊、足以将她自己都吓死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噬咬住紫鸢的心脏：
难道……难道如今在苗疆，被主上奉为凰烬圣女的……才是真正的昭明女帝苏瑾瑜？！
而眼前这个在昭明宫假扮女帝、昨夜又被主上以最不堪方式折磨的绿翠……不过是一个被精心调换、用于瞒天过海、甚至被当作泄愤和羞辱工具的……赝品？
偷梁换柱！李代桃僵！
冷汗瞬间浸透了紫鸢的内衫，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这己经不是冒犯，这是足以引发两国不死不休战争的滔天罪行！
她感到一阵眩晕，几乎站立不稳。
主上蚩离……他的心思，他的手段……竟然深不可测、胆大妄为到了如此地步！
他不仅敢囚禁甚至可能调换了敌国的女帝，还敢用如此方式亵渎她的身份！
这盘棋，下得太大、太险、太疯狂！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知道了这样的秘密，无异于将脖子主动伸到了断头台下！
紫鸢猛地咬住自己的舌尖，剧烈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
她强迫自己压下所有翻腾的思绪、所有的惊骇和疑问。
她面无表情，动作甚至比平时更加机械和精准。她快速拿出药箱，开始为绿翠处理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
她的手指稳定地涂抹着冰凉刺骨的药膏，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她的眼神低垂，避开绿翠那双充满痛苦、绝望和复杂情绪的眼睛。
她一个字都没有问，也未曾和绿翠多说一句话，甚至连一丝多余的情绪波动都未曾流露。
原因无他。
只因她不想死。
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这个道理，在蚩离身边多年的紫鸢，比任何人都明白。
昨夜走廊下的蛊术，今日的沉默，都是她为了活下去的本能。
主上让她看到绿翠的脸，或许本身就是一种试探，一种警告。
她必须表现得足够“愚钝”，足够“忠诚”，只做一个完美的执行者，一个沉默的影子。
为绿翠上完药，喂下吊命的药丸，紫鸢最后看了一眼榻上那顶着女帝容颜、却如同破碎玩偶般的绿翠，眼神深处是深不见底的寒潭。
她悄无声息地退出竹韵轩，轻轻带上门，将那惊天秘密和浓重的血腥绝望，再次锁死在黑暗之中。
长廊的阴影重新吞噬了她。
她挺首背脊，一步步走向西方馆深处蚩离所在的方向，脚步沉稳，面容平静。
只有她自己知道，在那平静的表象下，一颗心正被巨大的恐惧和冰冷的觉悟所冻结。
她己是这盘惊天棋局中，一只知晓了不该知晓的秘密、在刀尖上行走的棋子。而活下去唯一的生路，就是彻底闭上嘴，做一个真正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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