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御书房内，龙涎香的清冷气息脆弱不堪，根本压不住那浓重的血腥味与诡异熏香在萧煜脑海中反复交织、盘旋的联想，如同最恶毒的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神经。
乱葬岗女尸冰冷僵硬的姿态、贡品金线那刺目欲盲的光芒、“瑾瑜”昭明宫中那终日萦绕、甜腻得令人作呕的浓郁熏香……
还有今晨昭明宫传来的、“瑾瑜”那嘶哑破碎、带着虚弱的推拒——“偶感风寒”？
这一切线索，不再是线索，而是化作无数条冰冷滑腻、纠缠不清的毒藤，在他混乱的心智土壤中疯狂滋长、勒紧！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窒息般的痛楚。
早朝上，群臣关于案件的奏报不再是奏报，而是化作了无数尖锐的、嘈杂的魔音，在他耳边嗡嗡轰鸣，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入他剧痛欲裂的额角深处！
不安和疑虑如同冰窟中钻出的毒蛇，在心底嘶嘶吐信，带着致命的寒意，噬咬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
压力！沉重如山岳、几乎要将他脊梁压断的压力！
来自凶案迷雾的深不可测，来自对“心爱之人”那无法宣之于口的恐惧与猜疑，更来自灵魂深处那持续不断、如同被无形巨手反复撕扯的心悸和混乱记忆碎片！
他感觉自己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囚禁在一个不断收缩、充满血腥迷雾的铁笼里，再多待一刻，头颅就要在重压下爆裂，心神就要彻底崩溃成齑粉！
“出去……朕要出去！” 一个压抑到极致的念头在心底疯狂呐喊。
他需要一个出口！一个能让他逃离这令人窒息的一切的角落！
一个没有血腥、没有熏香、没有喋喋不休的奏报、没有那个让他又迷恋又恐惧的“瑾瑜”的地方！
他需要……绝对的、死寂般的清净！
几乎是凭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本能，他猛地从堆积如山的奏折后站起，动作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仓皇的迫切。
“青冥！” 他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
御书房的门无声滑开，青冥如同影子般迅速闪入，躬身行礼：“陛下。”
“更衣！常服！” 萧煜的命令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眼神却空洞地扫过青冥，仿佛穿透了他，望向某个未知的虚空。
青冥心头猛地一沉。
他看着主子紧锁的、几乎能夹死蚊子的眉头，还有那深不见底的、仿佛承载着整个阴郁天空的疲惫眼神，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
自从决定大婚，主子在人前强装出的喜悦，与独自在这御书房时流露出的沉重痛苦，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反差。
尤其是每次见过昭明宫那位之后，主子身上那种短暂的、近乎诡异的“愉悦”，更是让他觉得毛骨悚然。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那句在心底盘旋了无数次的话几乎要冲口而出——陛下，若实在难熬，不如……暂缓大婚？天大的事，也抵不过龙体安康啊！
然而，对上萧煜那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风暴的幽暗眸子，青冥终究把话咽了回去。
他知道，此刻的主子听不进任何劝谏。
他只能恭敬应道：“是，陛下。” 迅速示意早己候在外面的内侍捧上准备好的玄青色常服。
褪下沉重的明黄龙袍，换上那身看似普通、用料却极其考究的玄青常服，萧煜仿佛卸下了一层象征至高权力的枷锁。
然而，那无形的、名为疑惧和混乱的重压，却如影随形，甚至因为这“逃离”的举动而变得更加清晰沉重。
“你留下。” 萧煜的声音依旧嘶哑，对着青冥。
“坐在这里。任何人来，都说朕在批阅紧急奏章，不见。” 他指了指自己那张宽大的龙椅。
青冥瞬间明白，这是让他当替身坐镇！
他不敢说不同意，只能深深低下头，掩去眼中的忧虑：“属下遵命。陛下……万事小心。”
他只能寄希望于那两位如影随形的龙啸厅顶尖高手。
萧煜不再多言，大步流星地走出御书房，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宫外的隐秘通道。
青冥望着那空荡荡的门口，又看了看堆积如山的奏折，最终无奈地、带着满心忧虑，坐上了那张象征着无上权力却也无比冰冷的龙椅。
萧煜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守卫森严的宫墙。
两名龙啸厅的顶尖高手——“影一”和“影二”，如同真正的影子，在他身后数丈之外无声无息地跟随。
他们早己习惯了主子近期的反常。
自从大婚日期敲定，这位年轻帝王“微服出巡”的次数便急剧增加，而且越来越……行踪不定，漫无目的。
两人交换了一个只有彼此能懂的眼神，用传音入密的功夫无声交流：
影一： “主子这……又开始了。第几次了？”
影二： “第七次。比上月翻了一倍。你说……主子这算不算……”
影一瞥了一眼影二，眼神示意噤声，却又带着无奈:“……慎言，保护为重。不过……确实有点像……”
他没说出口，但那意思很明显，主子这反应，像极了被逼到墙角、急于逃离婚约束缚的新郎官。
只是这“逃婚”的对象，是即将迎娶的“昭明女帝”，这实在匪夷所思。
更让他们心惊的是，主子最近经常走着走着就陷入长久的呆立，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那浓得化不开的忧郁。
仿佛心头压着一座万年不化的冰山，沉重得让他们这些影子都感到窒息。
萧煜根本无暇顾及身后影子的腹议。
脚步迈出宫门，踏入京城喧嚣的街道，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市井的烟火气扑面而来，却只让他觉得更加烦躁。
那鼎沸的人声、叫卖的吆喝、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仿佛都在嘲笑他内心的混乱与无处安放的灵魂，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噪音。
他紧锁着眉头，漫无目的地走着，像一个迷失了方向的孤魂。
穿过熙攘喧闹的街市，拐入相对幽静却依然无法摆脱尘世气息的巷弄。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落在他紧蹙的眉宇和紧绷的下颌线上，非但没有带来暖意，反而衬得他周身气息更加冰冷疏离。
去哪里？哪里能有一方真正的净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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