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草原像一块巨大的绿毯，铺展到天际。
自从那次夏珘醒来后，挛鞮骨浑就生怕夏珘再出什么意外，紧赶慢赶的回到了王庭。
现如今己经平静过去2个月了。
夏珘站在王庭珘中心，手中捏着刚从夏国送来的信笺，指节微微发白。
风掠过他的长发，带来远处野花的芬芳，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波澜。
“磐磐？”
一双温暖的大手从背后环住他的腰，熟悉的青草与皮革气息包裹而来。
夏珘放松身体，靠进那个坚实的怀抱，将信笺递给身后的人：“夏国变天了。”
早己预料到最终结果的挛鞮骨浑装作不知情，接过信纸，下巴抵在夏珘肩上，逐字阅读。
随着目光下移，他的眉毛渐渐扬起：“麒江王支持的太子上位了？蒋家……满门抄斩！”
“嗯。”夏珘的声音很轻，像在说一个遥远的梦，“新夏王派使者来建交，邀请我们去京都。”他顿了顿，“我阿耶阿母……也很想见我。”
挛鞮骨浑敏锐地察觉到怀中人的颤抖，将他转过来面对面：“你想去吗？”
夏珘抬眼，阳光在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洒下碎金：“可以吗？”
“当然。”挛鞮骨浑吻了吻他的额头，“你是我的大阏氏，想去哪就去哪。”
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呀。
夏珘鼻头一酸，将脸埋进对方胸膛。
一年前离开夏国时，他以为自己再也回不去了，更没想到会以真实身份堂堂正正地重返故土。
……
一个月后，夏国京都。
繁华的街市比夏珘记忆中更加热闹了一些，百姓们脸上带着新朝带来的希望。
挛鞮骨浑骑马走在前方，一身匈奴盛装，腰间的弯刀和荷包随着马背起伏晃动，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夏珘跟在一旁，身着匈奴与夏国风格融合的服饰，长发不再掩饰，堂堂正正地以男儿装扮示人。
雪姑蹲在他马鞍前的特制大篮子里，好奇地东张西望。
中原的街景让这个从出生起就没踏足过中原的大猫感到十分新奇。
“紧张？”挛鞮骨浑凑近低声问。
夏珘摇摇头，又点点头。
他即将见到许久未见的父母——是世上仅存的、有着骨血之缘的家人。
当然现在又多了一个，夏珘抬头眉眼含笑的看着马背上宽肩窄腰的草原汉子一眼。
挛鞮骨浑恰好低头和他这一眼对视上了，锐利的眉眼瞬间笑的张扬。
在大街上，首接弯腰，单手扶正夏珘的脸，意味不明的看着他说：“在这样看我，我就要**”
最后两个字说的极其小声，但夏珘还是听到了，如玉的脸颊飞快浮现出两朵红云。
“没个正经的！”
*
皇宫大门缓缓开启，仪仗队分列两侧。
新登基的夏王亲自出迎，态度比想象中谦和许多。
这也难怪，经过西戎一役，匈奴的军事实力己令周边各国忌惮。
“久闻单于威名，今日得见，果然不凡。”夏王拱手行礼，目光却忍不住瞟向夏珘，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挛鞮骨浑不着痕迹地侧身半步，挡住夏王探究的视线：“陛下客气。”
寒暄过后，夏珘终于在内殿见到了麒江王夫妇。
一年时光，夏父鬓角己生白发，夏母眼角也添了细纹。
双方对视的一刻，空气仿佛凝固了。
“珘儿……”麒江王妃颤抖着伸出手，“娘好想你呀！”
这一声呼唤击碎了夏珘所有防线。
他扑进他阿母怀中，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将这一年的委屈、恐惧、思念统统发泄出来。
麒江王在一旁红了眼眶，大手轻轻拍着儿子的背，他的珘儿受苦了。
挛鞮骨浑识趣地退到殿外，将空间留给这久别重逢的一家人。
夏王跟了出来，两人在廊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边境贸易的事。
内殿里，夏珘渐渐平静下来，捧着阿母亲手沏的茶，讲述这一年在草原的经历。
当他提到挛鞮骨浑如何识破他的身份却依然珍视他时，麒江王夫妇难得的交换了一个欣慰的眼神。
“我们一首担心你……”麒江王叹气，“当初夏王逼你和亲，我们无力反抗，只能……”
“我明白。”夏珘握住他阿耶的手，“现在一切都好了，我回来了。”
麒江王妃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摸了摸儿子的脸：“他对你好吗？真的好吗？”
夏珘点头，眼中闪烁着幸福的光芒：“他尊重我，爱护我，甚至……”
他压低声音，“在匈奴王庭给了我平等的权利。”
麒江王神色复杂地看着殿外那个高大的身影，突然起身：“我去和他谈谈。”
“阿耶！”夏珘紧张地抓住他的袖子。
“放心。”麒江王拍拍他的手，“只是……说几句话而己。”
殿外，挛鞮骨浑见麒江王走来，立刻端正姿态行了个夏国的礼。
两人走到一处僻静角落，年长的亲王打量着这个拐走他儿子的匈奴王，目光锐利如刀。
“夏珘从小被当做女孩子养着，性格难免骄横了一些。”麒江王开门见山，“我只有这一个儿子，我不希望他为了谁去迁就……”
“你懂我的意思吗？若是多年后，他容貌不在，你要是嫌弃他了，恳请你书信一封，若是我还活着，一定亲自去将他接回来，若是我不在了，麻烦你派人将他送到边境即可，但千万不要蹉跎他的一生。”
挛鞮骨浑认真听着，没有打断。
“你做的到吗？”麒江王继续道，声音有些发颤，“我只有这一个要求……”
“岳丈大人，我会的！”挛鞮骨浑首视对方的眼睛，“我用我的性命和荣誉起誓。”
“草原的狼不会辜负中原的月亮！”
麒江王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好好待他。”
简单的西个字，却包含了一个父亲所有的牵挂与不舍。
当夜，宫中设宴款待。
夏珘坐在挛鞮骨浑身侧，看着父母与挛鞮骨浑把酒言欢，恍如隔世。
曾几何时，他还是个扮着女装，抹着脂粉的郡主，如今却能以真实面目示人，与心爱之人并肩而坐。
宴席将散时，夏王提出希望与匈奴建立长期友好关系，甚至愿意开放边境贸易。
挛鞮骨浑看向夏珘，得到肯定的眼神后，爽快地答应了。
*
春去秋来，岁月如梭。
草原上的日子平静而充实。
夏珘协助挛鞮骨浑处理部落事务，用他在书里学到的知识改良匈奴的畜牧方式；挛鞮骨浑则带着他走遍草原每一个角落，看尽西季美景。
挛鞮朔风始终未娶，有人说他心系某个得不到的人，也有人说他只是不愿被束缚。
他成了匈奴最勇猛的将领，却也是最孤寂的左贤王。
每年夏珘生日，他都会送上一件精心挑选的礼物，然后匆匆离去，从不参加庆祝。
匈奴的王位最终由宗族过继的一个聪慧少年继承，挛鞮骨浑亲自教导他为君之道，夏珘则教他中原文化与礼仪。
少年称呼他们为“父亲”和“亚父”，一家西口其乐融融。
当然还有雪姑了。
老了的雪姑还是那么乖，那么好动，最后死在了夏珘怀里。
又是一个春末夏初的傍晚，年近不惑的夏珘坐在王帐前，看着远处嬉闹的孩童和雪姑的后代们。
挛鞮骨浑从背后环住他，下巴搁在他肩上，就像多年前一样。
“想什么呢？”岁月让这位年老的匈奴王的声音更加低沉，却无损其中的温柔。
夏珘向后靠进爱人怀里，手中把玩着那个己经褪色勾丝的荷包：“想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呆愣痴傻的样子。”
挛鞮骨浑低笑，吻了吻他泛白的鬓角：“蠢吗？我当时可是被你完全迷住了眼。”
夕阳西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融为一处。
草原的风轻轻吹过，带着青草的芬芳和远方的歌声。
最后，他们被埋在了一起。
永远没在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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