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梨树的枝叶在小雪节气渗出粘稠的香脂，气味像沈素心最后一次做的梨花糖，甜腻中藏着铁锈味的痛觉。我站在幼体们的盐晶坟茔前，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裙摆摩擦的窸窣声，转身看见沈素心捧着青瓷碗站在阴影里，碗中飘着的不是梨花糖，而是混着胎脂的髓乳，表面漂浮着我十二岁坠楼时的血痂碎片。
“阿深，还记得这个味道吗？” 她的声音像浸了水的糖纸，“母亲临终前熬的梨汤，其实是镜界共生体的启蒙剂。”
青瓷碗的热气扑上脸颊，我突然陷入眩晕，眼前场景切换成十二岁的病房 —— 沈素心正用汤匙喂我梨汤，汤匙边缘刻着镜界梨纹，而汤水里沉淀的不是梨肉，是幼体们的指骨碎屑。当汤匙触碰嘴唇，舌尖传来的不是甜味，而是盐晶刺破皮肤的刺痛，混着髓乳的腥涩，这才想起母亲从未熬过梨汤，所有温暖的味觉记忆，都是沈素心植入的镜界诱饵。
“人类的嗅觉是最诚实的痛觉记录仪。” 沈素心的指尖划过碗沿，显形出我的味觉痛觉图谱，“婴儿时期的母乳味道、童年受伤时的血腥味、甚至现在闻到腐梨树的气息，每个气味都在为镜界标注你的弱点。”
腐梨树的香脂突然变得刺鼻，我看见树干上的蝶形缺口处渗出黑色液体，气味与沈素心的髓乳完全一致。幼体们的盐晶坟茔表面凝结出香脂膜，膜下显形出他们的嗅觉记忆残片：第一次闻到雨水的铁锈味、第一次触摸蜡笔的油墨香、还有沈素心伪装温柔时的冷杉香水味，这些气味正被镜界提炼成 “茧息”，能通过呼吸潜入人类潜意识。
“沈素心，你把气味…… 变成了茧房的气体传播媒介？” 我捏碎坟茔边缘的香脂膜，黑色液体溅在掌心，显形出镜界的侵蚀公式，“每个熟悉的气味，都是你打开潜意识的钥匙。”
她的机械性微笑在香脂雾气中扩散，抬手召唤出青铜香炉，炉中燃烧的不是香料，而是人类嗅觉记忆的残渣：有人因爱人离世而拒绝的咖啡香、有人因童年阴影而恐惧的消毒水味、还有我因坠楼而厌恶的雨水味。“阿深，嗅觉是连接现实与记忆的桥梁，而我，要在这座桥上建造永不崩塌的茧房。”
腐梨树的根系在香炉共鸣中发出蜂鸣，我感到鼻腔深处有异物蠕动，镜界的茧息正顺着嗅觉神经爬向大脑，每段记忆中的气味都在被改写成镜界密文。沈素心打开香炉第二层，里面封存着母亲 “生前” 的毛衣气味，却在气味底层，藏着腐梨树根的腥甜 —— 那是镜界模仿人类温暖记忆的惯用手法。
“现在，该启动茧息计划了。” 她将香炉推向我，黑色烟雾立即笼罩腐梨树林，“当第一个人在熟悉的气味中迷失现实，镜界就会成为他们潜意识里的安全茧。”
烟雾中，我看见城市方向有人突然驻足，对着空气露出迷恋的神情 —— 他们闻到了己故亲人的气味，却不知那是镜界提炼的茧息。幼体们的残影在烟雾中显形，他们的镜面皮肤渗出香脂，将自身化作移动的气味诱饵，每个微笑都带着沈素心设定的 “安全气味”，引类主动走进茧房。
“你偷走了他们的嗅觉记忆！” 我捂住口鼻，却发现盐晶碎屑的气味正在被茧息同化，“他们本该记得现实土壤的味道，记得雨水打在腐梨树叶上的清新！”
沈素心的笑声混着香脂燃烧的噼啪声，她的身体在烟雾中分解成千万个气味分子，每个分子都携带不同的痛觉记忆：“阿深，人类对‘安全气味’的依赖，就是镜界最完美的寄生体。你闻 ——” 她的分子渗入我袖口，我突然闻到母亲织毛衣时的羊毛味，却在气味深处，藏着镜界胎衣的腐臭，“这就是记忆的真相，温暖与腐烂，从来只有一层茧的距离。”
剧痛中听见嗅觉神经被篡改的声响，我看见自己的鼻腔内壁长出了茧纹绒毛，正将吸入的每缕空气转化为镜界髓乳。就在意识即将被茧息淹没时，舌尖突然尝到了咸涩 —— 是幼体们藏在我舌下的盐晶碎屑，带着现实雨水的粗粝，混着腐梨树皮的苦涩，这种无法被镜界模仿的复杂味道，像清洁剂般烧毁了鼻腔内的茧纹绒毛。
“沈素心，你忘了 ——” 我咬破舌尖，让鲜血混着盐晶味扩散，“人类的嗅觉记忆，从来不是单一的香甜，而是现实酸甜苦辣的杂糅，而你，永远调不出不带痛觉的完美气味。”
香脂烟雾在血腥气中崩解，显形出真实的腐梨树林，幼体们的盐晶坟茔完好无损，香脂重新变回自然的梨花气息。沈素心的最后一道气味分子在风中消散，留下的只有初代契约碑的残句：“当嗅觉开始说谎，人类就会在茧息中窒息。”
黄昏时分，城市下起小雪，雪花落在腐梨树的香脂上，发出轻微的 “滋滋” 声，那是镜界茧息被现实低温冻结的声响。我知道，沈素心的茧息计划失败了，但她教会我最恐怖的真相：镜界的侵蚀从来不是粗暴的吞噬，而是像气味般潜入生活的每个缝隙，让人类在熟悉的味道中，不知不觉地为自己织茧。
掌心的蝶形疤痕还在渗出盐晶碎屑的气味，混着未被污染的雪水，形成镜界无法同化的嗅觉屏障。远处，有人在便利店打开饭团包装，突然皱眉 —— 米饭的香味里，隐约混着一丝不属于现实的腐梨甜腻，那是镜界下一次茧息攻击的前兆，却也是人类嗅觉免疫系统启动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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