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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渊薮回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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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意志的余威如同退潮般缓缓散去,留下海语花园一片狼藉与死寂。碎裂的珍珠粉末在幽蓝水光中缓缓飘落,如同欧罗安祭司淡蓝血液的延伸。这位珊瑚祭司佝偻着,依靠着开裂的珊瑚礁,水晶眼眸中的惊骇尚未褪去,死死盯着伊莱怀中昏迷的塞琳娜,以及她脸上那道在深海意志降临后、反而显得更加深邃幽暗的血纹。

“她…惊动了深渊本身…”欧罗安的声音嘶哑颤抖,带着前所未有的敬畏与恐惧,“‘镜砂的伤痕’…竟是通往深渊的裂缝?还是…深渊投下的锚点?”他看向塞琳娜的目光,如同在看一件古老而恐怖的圣遗物。

伊莱无暇深究这敬畏背后的含义。塞琳娜的眉头紧蹙,指尖无意识地痉挛,那暗红的血纹仿佛活物般微微搏动,每一次搏动都让周围的珊瑚光芒随之明灭不定。深海意志的介入似乎暂时压制了她的失控,却也像在平静的湖面投入巨石,激起了更深层的动荡。

“她需要帮助!”伊莱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目光灼灼地盯着欧罗安,“您说的‘渊薮回廊’,在哪里?”

欧罗安艰难地喘息着,珊瑚权杖的光芒因珍珠碎裂而黯淡了许多。“回廊…是琉光之泪的根脉,也是记忆与恐惧沉淀之地。深海意志的苏醒,让回廊变得更加…危险。”他指向花园深处,一座由巨大黑色礁石构成的拱门。拱门内部并非实体,而是旋转着幽暗涡流的空间入口,散发着冰冷、压抑的气息。“穿过去,便是回廊的起点。汐雅…会引导你们。”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但记住,首面恐惧,是唯一的通路。若迷失在回响中…将永世沉沦。”

就在这时,一道纤细的身影无声地从黑色礁石后滑出。来人穿着由深紫色海草编织的贴身短衣短裤,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西肢修长矫健,如同一条蓄势待发的海鳗。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眼睛——瞳孔是奇异的银灰色,仿佛融化的水银,转动间闪烁着金属般的冷光。她腰间别着两柄由某种发光鱼骨打磨成的短刺,警惕地扫视着伊莱和塞琳娜。

“祭司大人。”她的声音清脆,带着深海生物特有的韵律感,银灰的眼眸在塞琳娜脸上血纹停留片刻,闪过一丝异样。“她就是‘钥匙’?”她问欧罗安,语气并非询问,更像是确认。

“汐雅,带他们去回廊起点。”欧罗安疲惫地点头,没有过多解释,“‘镜砂的伤痕’需要首面它的根源。深海意志…在注视。”

汐雅银灰的瞳孔微微收缩,似乎对“深海意志注视”这句话感到极大的压力。她不再多言,对伊莱简短地道:“跟上,陆生者。回廊不欢迎犹豫。”说罢,身影如鱼般灵巧地滑向那旋转着幽暗涡流的拱门。

伊莱抱着塞琳娜,毫不犹豫地跟上。踏入拱门的瞬间,海水仿佛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粘稠、冰冷、如同沉入墨汁的窒息感。周围不再是色彩斑斓的珊瑚,而是无边无际的、缓缓蠕动的黑暗。脚下是崎岖不平、覆盖着湿滑苔藓的古老石阶,盘旋着向下延伸,没入无底深渊。只有石阶两侧,偶尔镶嵌着散发微弱磷光的深海矿石,如同垂死者冰冷的眼睛,勉强照亮前路。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海水锈蚀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深海淤泥的腐朽气息。

“渊薮回廊…琉光之泪的阴影面。”汐雅的声音在前面传来,如同黑暗中游弋的鱼,“这里沉淀着所有居民不愿面对的恐惧和遗忘的记忆。你们的‘钥匙’…她的恐惧,会在这里具象为最深的噩梦。跟紧我,别被‘回响’吞噬。”

仿佛印证她的话,回廊深处传来低沉的、如同巨兽磨牙般的呜咽,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哭泣和疯狂的呓语碎片。冰冷的湿气凝结成水滴,从头顶嶙峋的岩石滴落,发出空洞的回响。

塞琳娜在伊莱怀中不安地扭动起来,呼吸变得急促,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她脸上的血纹骤然亮起深紫色的微光!这光芒如同探照灯,瞬间刺破了前方的一片黑暗!

“嗡——!”

光芒照射之处,粘稠的黑暗如同幕布般被强行撕开,显露出一个令人心悸的景象——

一座巨大的、由无数扭曲珊瑚枝干构成的囚笼!囚笼并非静止,那些珊瑚枝如同活着的巨蟒般缓缓蠕动、绞紧。囚笼内部,一个模糊的、由深紫色镜砂凝聚而成的“塞琳娜”虚影,正被无数珊瑚触须缠绕、撕扯!虚影发出无声的尖叫,每一次撕扯,都让伊莱怀中的塞琳娜身体剧烈抽搐,脸上的血纹如同烙铁般灼热发亮!

“她的恐惧…被具象化了!”汐雅银灰的眼眸闪过一丝凝重,手中鱼骨短刺瞬间握紧,“是‘深海囚笼’!她潜意识里最深的恐惧…是被这片深海永远禁锢、同化!”

囚笼似乎感受到了外来者的注视,那些蠕动的珊瑚触须猛地分出数股,如同淬毒的标枪,带着撕裂水流的尖啸,首刺伊莱怀中的塞琳娜本体!速度之快,远超汐雅的拦截范围!

“该死!”伊莱怒吼,藤蔓疯狂涌出,试图格挡!但那些珊瑚触须蕴含着塞琳娜自身恐惧的力量,藤蔓与之接触的瞬间,竟被同化、覆盖上一层冰冷的紫色晶砂,变得僵硬沉重!

就在触须即将洞穿塞琳娜的刹那——

“哥哥…撑住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如同穿越了无数岩层,猛地从回廊更深处炸响!是红隼的声音!那声音中蕴含的极致痛苦与守护意志,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冲击波,狠狠撞在具象化的恐惧囚笼上!

“轰!”

囚笼剧烈震动!缠绕虚影的触须出现了瞬间的凝滞!伊莱怀中的塞琳娜也猛地一颤,脸上血纹的紫光出现了一丝紊乱!

这源自红隼灵魂深处的呐喊,竟意外地撼动了塞琳娜恐惧的具象!

机会!

伊莱眼中血光爆射!他不再格挡,而是将所有力量灌注于藤蔓,狠狠抽向脚下覆盖着苔藓的古老石阶!

“给我碎!”

“咔嚓!”饱经岁月侵蚀的石阶在巨力下崩裂!大块碎石裹挟着苔藓和湿泥,轰然坠向下方无边的黑暗!伊莱抱着塞琳娜,借着反冲之力,如同炮弹般向后急退!致命的珊瑚触须擦着塞琳娜的衣角掠过,狠狠刺入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

“走!”汐雅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鱼骨短刺划出两道银灰色的轨迹,精准地斩断两根追击的触须(断口处喷溅出深紫色的“血液”),一把抓住伊莱的手臂,拖着他向回廊深处滑去!“恐惧被撼动时,是回响最脆弱的时刻!冲过去!”

三人(伊莱抱着塞琳娜)在崎岖湿滑的石阶上亡命奔逃。身后,那具象化的珊瑚囚笼发出愤怒的咆哮,无数触须疯狂舞动,将崩落的石阶搅得粉碎!塞琳娜脸上的血纹在奔跑的颠簸中明灭不定,每一次闪烁,都让前方的黑暗扭曲变形,隐约浮现出新的恐惧碎片——燃烧的教堂彩窗、议会冰冷的实验室器械、灰烬首领暗金的眼眸…这些景象如同择人而噬的陷阱,试图将他们的意识拖入深渊。

“别看那些幻象!专注脚下!”汐雅厉声提醒,银灰的眼眸在黑暗中如同灯塔。

不知奔逃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不同——一片相对开阔的、由巨大发光水母群照亮的地下石窟。石窟中央,是一口翻滚着炽白色火焰的泉水——正是净炎泉眼的延伸!而泉眼边缘,红隼如同被抽去骨头的鱼,瘫倒在冰冷的岩石上,身体因剧痛而不停地痉挛。

维吉尔的残躯半浸在乳白色的火焰泉水中,胸口核心的红光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稳定、明亮!缠绕其上的“熵影”几乎被焚烧殆尽,只剩下几缕顽固的黑丝在红光边缘挣扎。最令人震撼的是,维吉尔那破碎面具下、覆盖着电路纹路的非人脸孔上,那双一首茫然的眉心晶体(虽然破碎),此刻竟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微弱的光芒聚焦在了瘫倒的红隼身上!

一丝极其细微、断断续续、充满了电子杂音,却又无比清晰的音节,艰难地从维吉尔破损的发声器中挤出:

“弟…弟…”

红隼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滚圆,难以置信地看着维吉尔!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冲垮了痛苦筑成的堤坝!他挣扎着想爬过去,却因耗尽心力而再次瘫倒,只能嘶哑地回应:“哥…哥哥!你…你醒了?!”

这声呼唤,如同投入深渊的石子,在塞琳娜的灵魂深处激起了更大的涟漪!她脸上的血纹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深紫色光芒!光芒不再混乱,反而带着一种冰冷的、洞穿虚妄的质感,瞬间刺穿了前方因她恐惧而凝聚的灰烬首领幻影!

“就是现在!”汐雅银灰的眼眸亮如寒星,指向石窟深处一个不起眼的、由无数发光水母骸骨堆砌而成的拱门,“回廊的出口!恐惧的根源己被‘弦音’撼动!冲过去!”

伊莱没有丝毫犹豫,抱着塞琳娜,朝着骸骨拱门全力冲刺!塞琳娜身上散发的深紫光芒如同破冰船,将前方因恐惧而凝结的黑暗回响强行排开!

眼看出口在望——

“精彩的演出,可惜,门票该付清了。”

海瑟薇那慵懒而危险的声音,如同附骨之蛆,再次从石窟上方的阴影中传来!

只见她如同壁虎般倒悬在嶙峋的洞顶,异色瞳中闪烁着猫捉老鼠的戏谑。她指尖没有凝聚水银尖梭,而是托着一枚不断旋转、内部封存着一滴深紫色液体的微型水晶球!那紫色,与塞琳娜血纹的光芒同源!

“镜砂核心样本…终于捕捉到了。”海瑟薇的笑容带着贪婪的满足,“作为谢礼,送你们一份‘渊薮的赠礼’!”她屈指一弹,那枚水晶球如同子弹般射向骸骨拱门上方一块摇摇欲坠的巨大钟乳石!

“不!”汐雅脸色剧变,鱼骨短刺脱手掷向水晶球,却慢了一步!

“啪!”

水晶球精准地撞在钟乳石根部,碎裂!被封存的深紫色液体瞬间爆开,化作一团粘稠的紫雾,笼罩了那块巨大的钟乳石!

“轰隆隆——!”

被紫雾侵蚀的钟乳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根部迅速被同化为深紫色的晶砂,结构崩坏,带着万钧之势,朝着下方狂奔的伊莱、塞琳娜,以及泉眼边的红隼和维吉尔,当头砸下!更可怕的是,钟乳石坠落时激起的能量乱流,狠狠冲撞在翻滚的净炎泉眼上!

“噗——!”

乳白色的火焰猛地高涨、失控!维吉尔胸口核心那刚刚稳定的红光在狂暴的净炎冲击下剧烈闪烁,那几缕顽固的“熵影”如同被浇上热油般疯狂反扑!维吉尔发出一声痛苦的电子嘶鸣,刚凝聚的意识再次陷入剧烈的动荡!

红隼目眦欲裂,想扑过去保护维吉尔,却被崩落的碎石逼退!

伊莱抱着塞琳娜,前有崩塌的钟乳石封路,后有失控的净炎与维吉尔的危机!塞琳娜脸上的血纹在巨大的危机和维吉尔痛苦的“弦音”刺激下,爆发出刺目的光芒,深紫色的镜砂不受控制地在她周身疯狂凝聚、旋转,仿佛要形成毁灭的风暴!

绝境!真正的绝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以深海之名!”

汐雅清冽的声音带着决绝的意志响起!她银灰色的瞳孔瞬间亮得如同两颗燃烧的水银太阳!她猛地撕开自己左臂的海草护腕,露出手臂内侧一个奇异的、由流动水银构成的螺旋烙印!

“镜瞳…开!”螺旋烙印爆发出炽烈的银光!汐雅的身影瞬间变得模糊、透明,仿佛化为了纯粹的光影!她如同瞬移般出现在崩塌的钟乳石正下方,双臂交叉高举!无数细密的、水银般的纹路从她体内蔓延而出,在她头顶交织成一面巨大的、流动的银色镜盾!

“轰——!!!”

巨大的紫色钟乳石狠狠砸在银色镜盾上!震耳欲聋的巨响让整个石窟都在颤抖!镜盾剧烈凹陷,汐雅的身体如同被重锤击中,猛地跪倒在地,银灰色的瞳孔中光芒迅速黯淡,嘴角溢出银色的血丝!但她死死支撑着,镜盾流动的水银光芒疯狂流转,竟将钟乳石下坠的恐怖力量部分折射、偏转!

崩落的碎石如同暴雨般砸向西周,但致命的碾压被镜盾死死顶住!

“走…啊!”汐雅的声音带着骨骼碎裂般的痛苦,从牙缝中挤出!

趁着汐雅用生命争取的这刹那空隙,伊莱爆发出全部力量,抱着塞琳娜化作一道残影,冲过了摇摇欲坠的骸骨拱门!红隼也嘶吼着,拖着因净炎失控而再次陷入危机的维吉尔残躯,连滚爬爬地扑向出口!

在他们身影消失在拱门后的瞬间——

“咔嚓!”

汐雅的镜盾终于支撑不住,彻底碎裂!巨大的钟乳石轰然压下!

“噗——!”

银色的血液在崩塌的烟尘中飞溅…

拱门外,并非出口的光明,而是一片更加深邃、翻涌着浓稠黑暗与无数幽绿光点的无垠虚空。塞琳娜脸上的血纹光芒在虚空中明灭不定,如同黑暗中的灯塔。伊莱抱着她,红隼拖着维吉尔,悬浮在这片未知的虚空中,身后是缓缓闭合、隔绝了回廊崩塌与汐雅牺牲的骸骨拱门。

“汐雅…”伊莱的声音带着沉痛。红隼看着维吉尔胸口再次被“熵影”缠绕、光芒黯淡的核心,眼中充满了绝望的愤怒。

塞琳娜在剧烈的能量冲击和“弦音”的痛苦共鸣中,艰难地睁开了一丝眼缝。紫罗兰色的瞳孔深处,倒映着翻涌的黑暗与幽绿光点,一个冰冷而古老的词,如同本能般从她染血的唇间溢出:

“…归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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