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粗粝的触感透过潮湿的衣物渗入皮肤。伊莱挣扎着撑起身体,咸腥的海风混合着浓重的海藻腐败气息涌入鼻腔,带来一丝现实的刺痛。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海蚀洞深处。穹顶低矮,覆盖着厚厚的、散发着微弱磷光的墨绿色苔藓,如同倒悬的腐烂星空。洞壁嶙峋,被经年累月的海浪冲刷得光滑而冰冷。洞外传来低沉而持续的、如同巨兽喘息般的海浪轰鸣,每一次拍击都让脚下的岩石微微震颤。
微光来自洞窟入口——那里并非完全封闭,巨大的礁石犬牙交错,留下狭窄的缝隙,透进灰蒙蒙的天光与翻涌的海沫。借着这微弱的光线,伊莱迅速确认同伴。
塞琳娜蜷缩在他身边不远处的沙地上,身体因寒冷和某种内在的剥离感而微微颤抖。她脸上的暗红血纹己变得极其浅淡,几乎与苍白的皮肤融为一体,但紫罗兰色的瞳孔却失去了焦距,空洞地望着洞顶的发光苔藓,仿佛灵魂正漂浮在某个遥不可及的维度。万渊之瞳那声“该回家了”的宣告,如同冰冷的刻刀,在她意识深处留下了无法愈合的沟壑。
红隼则伏在更靠里的地方,脸埋在冰冷的沙砾中,身体间歇性地剧烈抽搐,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压抑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痛苦喘息。他的脖颈和手臂皮肤下,隐约可见几缕不祥的、如同活物般缓慢蠕动的灰黑色阴影——那是“熵影”侵蚀留下的伤痕。他的一只手,依旧死死抓着维吉尔冰冷沉重的金属手腕。
维吉尔的残躯静静躺在红隼身旁,如同被遗弃的战争残骸。胸口的机械核心处,那点微弱的红光依旧在极其艰难地跳动着,每一次跳动都仿佛耗尽了残存的力气,光芒比在归墟时更加黯淡,如同风中残烛。红隼心中那根冰冷的“弦线”并未完全断裂,但传来的只有无尽的、被灰黑阴影包裹的冰冷死寂,以及红隼自身生命力被侵蚀的痛苦回响。
绝望,如同洞外翻涌的海水,冰冷地漫上伊莱的心头。他是唯一还保有行动能力的人,却也是唯一被巨大无力感攫住的人。塞琳娜灵魂飘离,红隼濒临崩溃,维吉尔仅存星火…灰烬首领的阴影、海瑟薇的下场、万渊之瞳的低语…这一切都沉重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撕下自己相对干燥的衣襟内衬,艰难地挪到红隼身边。少年后背被熵影触手抽中的地方,衣物早己破碎,皮肤呈现一种诡异的灰败色,如同被风干的树皮,触手冰冷坚硬。伊莱小心地用布条擦拭伤口边缘渗出的、带着灰黑斑点的粘稠液体,动作尽可能轻柔,但每一次触碰都让红隼的身体绷紧,发出痛苦的呜咽。
“撑住…红隼…”伊莱的声音嘶哑,更像是对自己的低语。他又看向维吉尔胸口那微弱的红光,一种荒谬的念头闪过——或许,这最后的红光,是维系红隼不至于被彻底侵蚀的唯一锚点?
他艰难地起身,走向洞口。狭窄的礁石缝隙外,是铅灰色的、压抑的天空。厚重的乌云低垂,翻滚着,酝酿着一场风暴。墨绿色的海水狂躁地撞击着犬牙交错的黑色礁石,激起数米高的惨白浪沫,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海风凛冽,带着咸湿的寒意。
就在他试图观察更远处海岸线时,眼角的余光捕捉到礁石群边缘,一个极其不协调的物体——半截锈迹斑斑、爬满藤壶的巨大铁锚!锚链早己断裂,深陷在礁石和沙砾中。而在铁锚旁边,散落着一些被海水泡得发白、变形的木箱碎片,还有几件同样锈蚀得不成样子的工具轮廓。
这里…曾经是船只的停靠点?一个被遗弃的锚地?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洞窟深处传来,打断了伊莱的观察。
是红隼!他猛地侧过头,喷出一口带着灰黑色絮状物的暗红血液!身体剧烈地痉挛着,抓着维吉尔手腕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青筋暴起。他灰败的脸上,那双因痛苦而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瞳孔却涣散无神,倒映着洞顶的磷光苔藓,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景象。
“冷…好冷…哥哥…别走…”红隼的声音破碎、模糊,充满了孩童般的恐惧和哀求,“实验室…好黑…针…痛…”他无意识地呢喃着,身体蜷缩得更紧,仿佛要缩进维吉尔冰冷的金属残躯里寻求庇护。
“熵影在吞噬他的记忆和生命力…同时也在唤醒他最深的恐惧…”伊莱的心沉了下去。红隼的呓语,像一把冰冷的钥匙,打开了伊莱记忆中尘封的画面——暗河教堂的废墟、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宿命之轮回,因果时墟 养父日记里潦草的警告、以及…红隼记忆中那个议会实验室的冰冷阴影。他们都在被过去的噩梦追逐。
就在这时——
“嗡…嗡…”
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机械振动声,穿透了海浪的轰鸣,从洞窟入口的礁石缝隙外传来!
伊莱瞬间警觉,屏住呼吸,将身体紧贴冰冷的洞壁,向外窥视。
只见在灰蒙蒙的海天之间,一艘造型低矮、涂装着哑光黑灰色迷彩、形似扁平毒蝠的金属快艇,正以极低的高度贴着汹涌的海面,无声地滑行!快艇侧面,蚀刻着灰烬与锁链缠绕的徽记!艇首,一个穿着紧身作战服、戴着全覆盖式电子目镜的灰烬侦察兵,正用手中的长筒扫描仪,仔细地扫描着下方的礁石海岸线!
灰烬之手!他们的搜索网,竟然这么快就覆盖到了这片未知的海岸!是追踪维吉尔体内可能残留的信号?还是通过某种方式锁定了塞琳娜的“深渊之痕”?
侦察艇在靠近伊莱他们藏身的巨大礁石群时,速度明显放缓。电子目镜的红光扫过嶙峋的礁石,扫过半截锈蚀的铁锚,扫过那些散落的木箱碎片…最终,那冰冷的红光,如同毒蛇的信子,缓缓移向礁石群中那道狭窄的、通往海蚀洞的缝隙!
伊莱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他瞬间退回洞内阴影中,残存的藤蔓无声地在身前盘踞、绷紧,尖端警惕地指向洞口。他看了一眼昏迷呓语的红隼、灵魂飘离的塞琳娜、和仅存微光的维吉尔…不能被发现!绝不能!
侦察艇悬浮在缝隙外,扫描仪的红光如同探针般,反复扫视着黑暗的洞口。时间仿佛凝固,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伊莱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中奔流的轰鸣。
就在他以为即将暴露,准备拼死一搏的刹那——
“嘎吱——!轰隆!”
一声沉闷的、如同巨物摩擦礁石的巨响,伴随着金属扭曲断裂的刺耳声音,猛地从侦察艇的另一侧炸响!
只见一艘破旧得几乎要散架的、由锈蚀铁板和厚重原木拼凑而成的古怪“船只”,如同从海底坟场爬出的幽灵,狠狠撞在了灰烬侦察艇的侧舷!那艘船造型粗犷,船首镶嵌着一个巨大的、同样锈迹斑斑的船首像——竟是一只狰狞的章鱼头!撞击的瞬间,章鱼头船首像下方弹射出几根带着巨大倒钩的生锈铁矛,深深扎入了侦察艇相对脆弱的侧翼装甲
侦察艇被这突如其来的野蛮撞击撞得剧烈倾斜,艇身警报灯疯狂闪烁!艇上的侦察兵猝不及防,被巨大的冲击力甩飞出去,重重砸在布满藤壶的礁石上,生死不知!
而那艘破旧的“拾荒船”上,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站在船首。他穿着油污斑驳的皮质围裙,露出肌肉虬结、布满陈旧疤痕的古铜色臂膀。乱糟糟的灰白头发和浓密的络腮胡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如同鹰隼般锐利、燃烧着狂野怒火的深棕色眼睛。他手中拎着一柄沉重无比、还在滴着海水的巨大船锚(正是洞外那半截铁锚的另一部分),锚尖上沾着新鲜的机油和金属碎屑。
“灰烬的鬣狗!滚出老子的拾荒场!”如同滚雷般的咆哮声压过了海浪的喧嚣,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暴戾与仇恨。他手中的巨锚猛地抡起,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狠狠砸向那艘挣扎着想要稳住艇身的侦察艇!
“轰——!”
巨锚精准地砸在侦察艇的引擎喷口位置!黑灰色的艇身瞬间凹陷、变形,引擎发出绝望的哀鸣,喷出浓烟和火花,打着旋儿坠向下方翻涌的海浪,转眼被墨绿色的海水吞没!
拾荒船上的大汉看都没看坠毁的侦察艇,鹰隼般的目光猛地射向伊莱藏身的海蚀洞缝隙!那目光仿佛能穿透黑暗,精准地锁定在伊莱身上,带着审视、警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看到同类猎物般的兴趣?
“洞里的老鼠,还有那堆废铁…都给老子滚出来!”他扛起滴血的巨锚,声音如同闷雷,在礁石间回荡,“在老子的地盘上,躲躲藏藏…是想喂鱼,还是想尝尝‘碎礁者’的锚尖?”他迈开大步,沉重的皮靴踩在湿滑的礁石上,一步步逼近洞口,巨大的阴影笼罩了狭窄的入口。
伊莱握紧了拳头,藤蔓在阴影中无声地绷紧。是敌?是友?这个如同海怪般狂暴的拾荒者,是新的威胁,还是…风暴中唯一的破船?
洞内,塞琳娜空洞的瞳孔中,倒映着洞顶磷光苔藓的微弱光芒,那光芒深处,仿佛有幽绿的渊瞳一闪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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