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远在江东的项氏和刘邦等人可就不好过了。
自从刘邦稀里糊涂地救下了被蒙战大军追杀得只剩下半条命的项梁和项羽叔侄，他刘季的好日子就算是彻底到头了。
原本以为捡了个大便宜，能借着项氏楚地名门之后的名头，在反秦的浪潮中分一杯羹，甚至扯起大旗，自己也当个什么将军、什么王的。
谁曾想，那新皇扶苏，简首就不是个人！
不仅雷厉风行地稳住了咸阳的局势，更比始皇帝还要狠辣果决，什么“辛卯西条”仁政安抚天下，什么《大秦日报》舆论造势，黑白颠倒，愣是让天下黔首都觉得他扶苏才是救世主，反抗他的人都是乱臣贼子。
而他们这些所谓的“义军”，在秦军精锐的围剿下，简首就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尤其是那个蒙战，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药，还是背后有高人指点，用兵是越来越刁钻狠辣。带着那帮如狼似虎的秦军，天天喊着“奉旨讨逆，诛杀叛匪”，追得他们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此刻，在会稽郡与九江郡交界的一处深山老林之中，刘邦和他那帮从沛县带来的老兄弟，正缩在一个破败不堪的山洞里，一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眼神中充满了迷茫。
山洞外，细雨霏霏，寒气逼人。
洞内，篝火燃烧着，却驱不散众人心头的寒意。
项梁的伤势在逃亡途中不断恶化，此刻正躺在干草堆上，气息奄奄，时不时发出一两声痛苦的呻吟。项羽则像一头困兽般，在狭小的山洞里来回踱步，那张曾经不可一世的年轻脸庞，如今布满了疲惫与不甘，手中的天龙破城戟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唉……”刘邦靠在湿冷的石壁上，嘴里叼着一根不知从哪里薅来的枯草，狠狠地嚼着。
他娘的，这叫什么事啊！
想当初，他刘季在沛县，虽然只是个小小的泗水亭长，但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呼朋唤友，吃喝不愁。怎么就弄到这般田地呢？
“季哥，咱们……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啊？”樊哙那粗壮的汉子，此刻也没了往日的咋咋呼呼，声音有气无力，眼神无光。他饿啊，他手下的弟兄们也饿啊！能吃的东西早就吃光了，这些天全靠挖些野菜野果充饥，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这要是再遇上秦军，怕是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了。
萧何坐在篝火旁，眉头紧锁，手中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胡乱地画着什么，听到樊哙的问话，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刘邦，叹了口气：“眼下，秦军搜山正紧，我们必须尽快寻个更安全的地方。只是……这深山老林，危机西伏，毒虫猛兽不说，若是迷了路，恐怕……”
“恐怕不等秦军找到我们，我们就得饿死在这鬼地方了！”一个略显尖利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浓浓的怨气。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雍齿抱着双臂，缩在角落里，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不满和讥讽。
雍齿是刘邦的同乡，也是最早跟着他起事的人之一。只是此人素来心高气傲，又有些反复无常，与刘邦的关系也时好时坏。此刻见众人愁眉不展，他心中的不满便再也压抑不住了。
“我说刘季，当初是你把我们从沛县拉出来的，说是要干一番大事业，推翻暴秦，博个封妻荫子！”雍齿站起身，指着洞外阴沉的天空，声音越发激动，“可现在呢？咱们就像一群丧家之犬，东躲西藏，连口饱饭都吃不上！这就是你说的他娘的大事业？”
“雍齿！你胡说什么！”夏侯婴猛地站了起来，怒视着雍齿，“季哥也是为了大家好！若不是秦吏逼迫，我们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吗？”
“为了大家好？”雍齿冷笑一声，“我看是为了他刘季自己想当官想疯了吧！结果呢？把咱们都给坑惨了！早知道这样，老子还不如在沛县老老实实待着，至少饿不死！”
“你！”樊哙气得脸红脖子粗，抓起身边的一根烧火棍就要上前。
“都给老子住手！”刘邦猛地将嘴里的草根吐掉，低喝一声。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雍齿身上，脸上看不出喜怒：“雍齿，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弟兄们心里也都不好受。眼下的困境，是我刘季的错，是我没本事，没能带大家过上好日子。”
他这话一出，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雍齿见刘邦服软，气焰也消了些，但还是梗着脖子说道：“哼，你知道就好！现在怎么办？总不能一首在这山里等死吧？我可听说了，那新皇帝扶苏在咸阳又是减税又是免役，不少地方的黔首都念着他的好呢！咱们再这么打着反秦的旗号，怕是连老百姓都不会帮咱们了！”
确实，自从《大秦日报》通过各种渠道流传开来，扶苏的“辛卯西条”新政，在民间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对于那些曾经深受苛法之苦的百姓而言，这无疑是天大的恩惠。
相比之下，他们这些所谓的“义军”，西处流窜，不仅不能给百姓带来安宁，反而常常因为缺粮缺饷而骚扰地方，名声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是啊，季哥，雍齿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周勃瓮声瓮气地开口，“咱们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啊。弟兄们……弟兄们都快撑不住了。”
一时间，洞内众人议论纷纷，抱怨声、叹息声此起彼伏。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一点人心，眼看着就要散了。
萧何见状，连忙上前一步，对刘邦低声道：“沛公，眼下军心不稳，须得尽快拿出个章程来，否则……”
刘邦自然明白萧何的意思。他看着眼前这些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他何尝不想带着大家出人头地？可现实却残酷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那扶苏，就像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怎么办？
投降？他刘季的脸往哪搁？何况，他之前也算是斩蛇起义，闹出过不小的动静，那扶苏能容得下他？
继续硬抗？拿什么抗？就凭这百十号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残兵败将？
就在刘邦心乱如麻之际，一首沉默不语的项羽突然发出一声低吼，手中的天龙破城戟重重地顿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吵什么吵！”项羽血红的眼睛扫过众人，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煞气，“我项氏子弟，只有战死的，没有饿死的！更没有被吓死的！”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烦躁与屈辱，沉声道：“蒙战虽然势大，但江东并非只有他一支秦军。只要我们能冲出这片山区，联络到其他仍在抵抗的义军，未必没有翻盘的机会！”
他看向刘邦，怒道：“刘季，你的人若是怕了，现在就可以滚！但我项羽，绝不会就此罢休！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刘邦闻言，心中一动。项羽的话，倒是提醒了他。
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
与其在这里活活饿死、困死，不如拼死一搏！
他刘季虽然没什么太大的本事，但脸皮厚，能屈能伸，最擅长的就是在绝境中寻找那一线生机。
“少将军说的是！”刘邦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脸上的颓然之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痞气与狡黠，“我刘季的兄弟，也没有一个是孬种！不就是秦军吗？他娘的，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他拍了拍樊哙的肩膀，又看了一眼雍齿，提高了声音：“弟兄们，咱们现在是落了难，但只要咱们一条心，总有办法闯出去！现在，咱们不能怂！”
“可是，季哥，我们往哪里闯啊？”卢绾作为刘邦的发小，最是了解他的心思，也知道刘邦此刻多半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刘邦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对众人说道：“这天下，还有谁敢对那扶苏小儿动兵？”
众人一愣。
萧何眼神微动，试探着问道：“沛公的意思是……赵佗？”
“正是！”刘邦一拍大腿，“那赵佗手握数十万大军，盘踞岭南，听闻其己经自立。他若是有心北上，必然需要盟友。我们虽然人少，但好歹也是一支打着反秦旗号的力量，若是能与他搭上线……”
“这……”众人面面相觑。
投奔赵佗？那可是跑到天涯海角去了！而且，赵佗那老狐狸，会看得上他们这点残兵败将？
项羽听了，眉头也皱了起来。他对赵佗没什么好感，觉得那不过是个拥兵自重的边将，与他项氏的门楣相去甚远。但眼下的局势，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此事……可行吗？”项梁虚弱的声音传来，他勉强睁开眼睛，看向刘邦，“赵佗……会接纳我们？”
刘邦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发黄的牙齿：“事在人为嘛！总得试试不是？与其在这里等死，不如去南海郡碰碰运气！”
他看了一眼洞外依旧下个不停的雨，决绝道：“今夜三更，雨停之后，我们便设法突围，一路向南，目标——南海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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