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淳于越府邸。往日里总是第一个起身，整理仪容，准备上朝的淳于越，今日却迟迟没有动静。卧房内，他形容枯槁，双目赤红，一夜未眠。
桌案上，堆放着昨日禁军送来的《大秦日报》，以及笔墨纸砚。几名贴身的老仆立在门外，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却又不敢进去催促。
“老爷……时辰不早了……”一名老仆鼓起勇气，在门外小声提醒。
屋内传来一声压抑的咳嗽，紧接着是淳于越沙哑而疲惫的声音：“知道了……”
许久，房门才“吱呀”一声打开。淳于越穿着一身素色的旧袍，头发散乱，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没有看任何人，径首走到书案前，拿起一张《大秦日报》，又拿起那支曾令无数官员胆寒的笔。只是今日，这支笔在他手中，却显得如此沉重。
“陛下圣明，新法利国，废除连坐，乃体恤万民之仁政……”
当第一个字落在纸上时，淳于越只觉得胸中气血翻涌，一口老血险些喷出。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继续抄写下去。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小刀，在他心头狠狠剜过。
府外，两名黑冰台的校尉和西名宫中禁军，早己等候多时，面无表情，如同两尊门神。
日上三竿，咸阳东市。
这里是咸阳城内最繁华的集市之一，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
今日的东市，却比往日更加热闹。无数百姓闻讯而来，将市集中央的一处临时搭建起来的简陋高台围得水泄不通。他们伸长了脖子，踮着脚尖，脸上带着好奇、兴奋、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表情。
“快看快看！淳于大人真的来了！”
“我的天爷！真的是御史大夫！他……他这是要干啥？”
在万众瞩目之下，淳于越在几名禁军的“护送”下，面如死灰，步履蹒跚地走上了高台。
他手中拿着一卷抄录好的《大秦日报》，那纸张在他微微颤抖的手中，仿佛有千斤之重。
台下，人声鼎沸。
“淳于大人！给我们讲讲新法吧！”
“是啊是啊！听说新法可好了！是不是真的啊？”
百姓们七嘴八舌地喊着，有真心想了解新法的，也有纯粹来看热闹的。
淳于越站在高台上，看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那些陌生的、带着各种表情的面孔，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心神，展开手中的报纸，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声音，开始宣读：
“奉……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新法之推行，旨在富国强兵，利泽万民……”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毫无半分平日在朝堂上引经据典、慷慨陈词的气势。
与其说是在宣讲，不如说是在念经，而且是念给自己听的催命经。
台下的百姓起初还安静地听着，但很快便有人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淳于大人……怎么跟丢了魂似的？”
“是啊，有气无力的，听着都替他累得慌！”
“嘿，你们懂什么！这叫‘道貌岸然’！心里指不定怎么骂咱们陛下呢！”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阴阳怪气地说道。
此言一出，立刻引来旁边一名禁军校尉冰冷的目光。
那汉子吓得一缩脖子，不敢再多言。
淳于越依旧自顾自地念着，只是声音越来越低，仿佛蚊蚋一般。
“大声点！淳于大人！后面听不见！”台下有人高喊。
淳于越身子一颤，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屈辱与愤怒。
但他看到台下那些禁军冰冷的眼神，以及不远处隐约可见的黑冰台密探，心中的那点火气又瞬间熄灭了。
他咬了咬牙，提高了声音，继续宣读那些让他感到无比刺耳的文字。
“……陛下圣明，减免赋税，与民休息，此乃尧舜之治……”
当念到这一句时，淳于越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颤抖。
他仿佛看到扶苏那张年轻却带着戏谑的脸，正在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
人群中，渐渐响起了一些窃笑声。
这位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御史大夫，如今这副模样，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郑和派来的小太监，早己将这一切详细记录下来，准备回去向扶苏禀报。
而就在淳于越在东市“受难”的同时，咸阳城外的菜市口，却是另一番景象。
人头攒动，戒备森严。
原河东郡守李木，以及十余名与其勾结的士绅豪族，五花大绑，跪在刑台之上。
监斩官验明正身，高声宣读了他们的罪状。
“斩！”
随着监斩官一声令下，刽子手手起刀落，血光迸现。
围观的百姓发出一阵惊呼，随即又爆发出震天的叫好声。
“杀得好！这些贪官污吏，早就该杀了！”
“陛下圣明！为我们除了这些祸害！”
李木等人的伏法，如同一记重锤，狠狠敲打在那些依旧心存侥幸的官员和地方豪强的心头。
陛下的铁血手腕，让他们彻底认清了现实：与新法作对，便是与皇帝作对，下场只有一个——死！
一时间，大秦各地，新法的推行变得前所未有的顺利。
曾经的阻力，仿佛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咸阳宫，御书房。
扶苏听着郑和关于淳于越在东市宣讲的汇报，以及菜市口李木伏法的消息，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看来，这棒子加甜枣的法子，还是有些用处的。”扶苏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郑和躬身道：“陛下圣威所致，宵小之辈自然不敢再放肆。如今各地新法推行顺畅，百姓亦对新法多有称颂，《大秦日报》更是供不应求。”
扶苏点了点头：“民心可用，但不可懈怠。传令下去，各地官员务必将新法落到实处，不得有丝毫折扣。若有欺上瞒下，阳奉阴违者，李木便是前车之鉴！”
“喏！”
扶苏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窗边，负手而立，淡淡道：“岭南那边的奏报也该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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