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湘静静地站在原地，白衣依旧，纤尘不染。
体内奔流的世界权柄归于沉寂，如同深邃的海，蕴藏着无法估量的力量，却又平静无波。
只有那双眼睛，深邃得如同容纳了亿万星辰的旋涡，又寂灭得如同万古长夜。
那是一种与天地同律，但又超然物外的平静。
一股无法言喻的威压，随着锁链的消散，自然而然地弥漫开来。
这是源于她自身存在的质变，金丹期！
如同星辰运转，如同潮汐涨落，无声无息，却又无处不在。
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生灵的心头，压在这片破碎山河的每一寸土地上。
“噗通！”
“噗通！噗通！”
悬停在半空的蜀山修士，如同下饺子般纷纷坠落！
即便他们都是大乘期修士，也是踉跄数步，勉强以剑拄地才未跪倒。
而且脸色煞白，浑身骨骼都在那无形的压力下咯咯作响，豆大的汗珠瞬间浸透后背！
靳迁挣扎着抬起头，不顾口中涌出的鲜血，死死望向广场中央那个身影。
那不再是看一个“道友”，甚至不再是看一个“大能”，而是在看…天！
“天…天地之主…” 一个长老惊骇不己，声音如同梦呓。
霁湘听到了。
她微微垂眸，目光落在自己摊开的掌心。
白皙的肌肤下，仿佛有星河流转，有山川起伏，有草木枯荣，有生老病死。
一念起，风雷可生；一念灭，沧海成尘。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这片蜀山废墟之下，每一粒沙尘的震颤。
能聆听到万里之外，某座凡人城池中，婴儿初啼的第一声。
是的，天地之主。
非是土地公所期待的、背负苍生、重整纲常的救世主。
而是…炼化了这方天地，将其彻底纳入自身意志版图的新天。
这权柄，不再是枷锁，而是她意志的延伸。
这世界，不再是需要守护的负担，而是她掌中运转的造物。
土地公…那个处心积虑、以西方天尊为祭品、以规则锁链为牢笼、将这沉重权柄强塞给她的“幕后黑手”…
霁湘的神念无声扫过。覆盖蜀山，覆盖九州，覆盖西海八荒，穿透幽冥黄泉，追溯时光长河…纤毫毕现，无所遁形。
没有。
一丝痕迹也无。
那个拄着龙头木杖、笑容慈祥的老者，如同从未存在过。
他最后融入那权柄光球的神魂本源，在完成“认主”仪式的瞬间。
便己彻底化归为这方世界基础法则的一部分，如同水滴归于大海，再无独立存在的可能。
他是启动这最终仪式的钥匙，也是仪式完成时必然焚尽的薪柴。
复仇？向谁复仇？向这方天地的法则本身？
向一个早己消散、连一丝执念都未曾留下的意识？
一丝极淡的弧度在霁湘嘴角勾起，转瞬即逝。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对着虚空，轻轻一点。
一点纯粹到极致的金光在她指尖凝聚，光芒并不刺眼，
指尖的金光，跳跃了一下，然后…无声无息地熄灭了。
随之消失的，还有这封天锁地的枷锁。
但新的秩序悄然降临，一个天庭、人间、地府三位一体的模式代入新天。
霁湘不打算走天元的老路，她要海纳百川，把天元塑造成万界的飞升地！
……
长街喧腾，摊贩的叫卖、主顾的讨价还价、孩童的嬉笑追逐……
种种声响汇成一股灼热的浪，裹着油炸点心的腻香、新鲜瓜果的清气、还有织物染料微微的涩味，劈头盖脸地涌来。
霁湘牵着沐云苓的手，闲散地在这人潮里浮沉。
她一身素净的常服，却掩不住那份骨子里透出的清贵。
沐云苓被她护在身侧，目光清澈，含着一点新奇的笑意，安静地跟着他走走停停。
霁湘拿起摊上一只竹篾编的草虫，凑到沐云苓眼前晃了晃。
逗得她唇角弯起，又随手放下，指尖掠过旁边摊子光滑的彩绘泥人。
市井的凡俗小物，在霁湘眼中并无多少趣味。
只是沐云苓曾经说过她喜欢人间烟火气罢了。
一个极不和谐的身影如同影子般黏在她们身后。
靳迁！
他袍子皱巴巴的，襟前还沾着可疑的油渍，腰间硕大的酒葫芦随着他蹒跚的步子一下下撞击着大腿。
他愁眉苦脸，嘴里反复叨念的调子几乎淹没在集市喧嚣里，却又恰到好处地钻进霁湘的耳朵：
“哎！霁湘！帮帮忙！听一听，就听一听昔涟神、人两分与顾静清那点子旧事呗！他俩真的很惨，帮帮忙呗！”
霁湘头也不回，顺手从旁边的货郎担子上拿起一枚小巧的贝壳簪子。
那贝壳泛着珍珠般柔润的光泽，边缘带着天然的波浪纹路。
她侧过身，手指轻柔地拂开沐云苓鬓边几缕碎发，小心地将簪子插进她乌黑的发髻里。
阳光穿过喧嚣的尘埃，落在贝壳上，映得她侧脸温润如玉。
霁湘这才慢悠悠地回应，声音里带着点调侃的笑意，眼睛却只看着沐云苓发间的微光：
“哎！千万别！酒剑仙，你这故事里头因果大的很，我这点微末本事，可担待不起。”
“瞧瞧”，她指尖轻轻点了点沐云苓发髻上的贝壳，促狭地朝她眨眨眼，“这贝壳多轻巧，多好？”
“今时不同往日啊！”靳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豁出去的急切，引得旁边几个挑担的货郎都侧目看来。
他紧赶两步，来到霁湘背后，酒葫芦撞得哐当作响：“您现在是什么身份？堂堂天地共主！
这点子陈年旧账的因果，对您来说那就是清风拂面，微不足道啊！哎！霁湘！听一下啊！霁湘！”
他甚至想伸出手，去拽霁湘那素净的袖口。
霁湘像是背后长了眼睛，手腕极其轻微地一旋一沉，靳迁那脏兮兮的手指只堪堪擦过光滑的布料，捞了个空。
他脚步未停，反而拉着沐云苓在一个卖糖画的摊子前站定。
晶莹剔透的糖浆在熬糖的小锅里咕嘟着甜腻的泡泡。
老艺人手腕翻飞，金黄的糖丝在石板上流淌，转眼便凝成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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