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便民背后
晓雨的妈妈在菜市场买菜时，刚走到东南角的豆腐摊，就被一阵热闹的人声吸引了过去。只见那里搭着顶崭新的蓝色帐篷，帐篷杆上挂着条红布横幅，上面用黄字写着“社区便民服务点——健康关爱进万家”。几个穿浅蓝马甲的年轻人正忙着给排队的老人发宣传单，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格外热情的笑容。
“阿姨，来看看吧，填张表就能领袋土鸡蛋，正宗农家散养的。”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姑娘递来一张粉红色的宣传单，上面印着“康明社区服务站”的字样，底下还有行小字“专注社区健康服务三年”。表格设计得挺漂亮，画着几个卡通老人在做运动，栏目不算多：姓名、年龄、联系电话、“家人是否有高血压/糖尿病/其他常见慢性病”。
晓雨妈妈掂了掂手里的菜篮子，想着反正要买完菜才能回家，就停下脚步：“填这个不收费吧？”
“不收不收，纯公益活动！”马尾辫姑娘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就是帮社区做个健康情况摸底，好给大家发点实用的健康小贴士。您看这些老人家，都在领呢。”她指了指队伍前排，几位常一起晨练的老街坊正低头填表，手里己经攥着印着“康明”字样的鸡蛋袋。
晓雨妈妈这才放下心来，接过笔开始填。姓名那一栏刚写下“刘”字，旁边就有人提醒：“阿姨，写全名方便统计。”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秀兰”两个字加上了。年龄填了“56”，电话是家里的座机号——她总觉得手机号太私密，不太愿意给外人。最后一栏“家人健康情况”，她笔尖顿了顿，晓雨的外婆五年前得过乳腺增生，后来治好了，但这事她没跟太多人说过，就含糊地写了“无重大疾病”。
“阿姨您真健康！”收表的小伙子接过表格，熟练地用订书机订上一张领物券，“三天后我们会给您发一条健康小贴士短信，都是咱们老年人用得上的知识，记得查收啊。”他旁边的桌子上摆着台电子血压仪，“要不要顺便测个血压？免费的。”
晓雨妈妈坐下测了血压，120/80，挺正常。小伙子在她的领物券上盖了个章：“您这血压真标准！领鸡蛋在那边，慢走啊阿姨。”
三天后的下午，晓雨妈妈正在厨房择菜，家里的座机响了。她擦着手接起来，是个温和的男声：“请问是刘秀兰阿姨吗？我是康明社区服务站的，给您发了条健康短信，您看了吗？”
“还没呢，这就去看。”晓雨妈妈挂了电话，找出手机——是晓雨淘汰给她的旧智能机，屏幕上果然有一条未读短信，发件人是个陌生的170开头的号码，内容是：“刘阿姨您好，根据您填写的家庭健康信息评估，建议您和家人关注乳腺健康，点击链接即可领取《女性乳腺养护全攻略》电子书，还有专家在线答疑机会哦~”
晓雨放学回家时，正看到妈妈对着那条短信犯嘀咕：“小雨，我没写你外婆的事啊，他们怎么知道要关注乳腺？”
“可能是群发的吧，现在好多这种短信。”晓雨凑过去看了一眼，点链接的时候被妈妈拦住了：“别乱点，万一有病毒。”正说着，门铃响了。
门口站着个穿白衬衫的年轻人，手里拎着个印着“康明健康”的纸袋，脸上带着标准的微笑：“阿姨您好，我是康明社区服务站的，给您送《乳腺养护攻略》的实体手册来了，怕您看短信不方便。”他侧身想进门，目光飞快地扫过客厅的沙发、电视和墙上的全家福，“您家真整洁，一看就是会过日子的人。”
晓雨接过纸袋，里面果然有本彩色手册，印着各种乳腺保养知识，看起来挺专业。可翻到最后几页，却夹着一张铜版纸宣传单，上面是“女性健康养护精品课程”的广告，价格赫然写着“3980元/12课时”，还标着“社区专属优惠价，原价5980元”。
“这课程是……”晓雨皱起眉头。
年轻人立刻解释：“纯自愿的阿姨！就是给您参考，觉得有用就打上面的电话咨询，没用扔了也没关系。我们服务站下周还有免费讲座，讲怎么预防老年斑，您有空可以来听听。”
送他出门时，正好碰到沈砚冰来找晓雨。沈砚冰眼尖，瞥见年轻人夹在胳膊底下的文件夹没合拢，露出里面的表格，除了姓名电话，还有“家庭住址（精确到门牌号）”“住房性质（自购/租赁）”“是否有退休金/退休金大致范围”“对健康产品接受度（高/中/低）”等好几栏，她自己的名字和电话也在其中一行，旁边标着“学生，消费能力低，暂不推荐高价课程”。
“阿姨，您填表的时候写门牌号了？”沈砚冰低声问。
晓雨妈妈愣了一下：“没啊，就写了几号楼……”
“以后遇到这种活动，住址、身份证号、收入这些能不填就不填。”沈砚冰帮她们带上门，“领袋鸡蛋犯不着把家底都告诉人家，您说呢？”
第二节 信息边界
林深是第二天中午听说这事的。他正在学校计算机房帮老师整理资料，晓雨发微信把事情经过一说，他立刻想起上周法律课老师讲的《个人信息保护法》，赶紧翻出课堂笔记拍给她们看。
“你看这条，‘处理个人信息应当遵循最小必要原则，不得过度收集个人信息’。”林深的语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领鸡蛋这种事，记个姓名电话足够了，问家庭病史、住址、收入，这都超出‘最小必要’了，明显是想多收集信息。”
他还发来几个新闻截图，都是关于社区便民活动泄露个人信息的案例：有小区居民填了详细住址后，总有人上门推销净水器；有老人留了病历信息，结果天天接到“专治疑难杂症”的骚扰电话。“这些信息可能不会首接‘卖’，但会被用来做‘精准营销’，知道你关心健康，就推健康产品；知道你住哪，就上门推销。”
晓雨把聊天记录给妈妈看，刘阿姨这才有点后怕：“我说他们怎么问那么细呢，原来是有目的的。”她想起自己还填过“子女是否在本地工作”，忍不住念叨，“这要是被拿去做文章，多不舒服。”
“那咱们怎么知道哪些活动是真便民，哪些是想套信息呢？”晓雨妈妈还是有点犯愁，她退休后没事干，就喜欢参加社区这些热闹活动，既能领点小东西，又能跟老姐妹们聊聊天。
沈砚冰正好周末来家里吃饭，听到这话就出了个主意：“可以看三个地方。第一看主办方，正规的会写清楚是‘XX社区居委会’‘XX街道服务中心’，不会只写个模糊的‘社区服务站’；第二看表格内容，正规活动只问必要信息，不会追着问收入、病史这些；第三看后续服务，正规的发完东西就完事了，不会总打电话、上门推销。”她翻开自己的笔记本，上面记着社区公告栏每周更新的“官方便民活动清单”，指着说，“你看，这周有免费体检、法律咨询，都是居委会盖了章的，康明这个不在上面。”
周六上午，社区广场果然有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办的免费测血糖活动。晓雨陪着妈妈去了，这次的服务点特别正规，搭着白色的遮阳棚，挂着“XX街道健康促进月活动”的横幅，穿白大褂的护士们都戴着工牌，上面有照片和姓名。
登记表只有简简单单三栏：姓名、联系电话、血糖测量结果。测血糖的护士手法很轻，还耐心地叮嘱：“阿姨您这血糖稍微有点高，平时少吃点甜食，多走路。作者“十羚庭”推荐阅读《下棋就是下棋》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测完给了份印刷的《控糖小知识》，是那种政府部门常用的蓝色封面小册子，里面全是干货，连个广告影子都没有。
“你看人家这才叫便民服务。”晓雨妈妈拿着小册子，对比前两天康明给的宣传单，感慨道，“一样是发东西，感觉就是不一样。”
回家路过菜市场，康明的蓝色帐篷还在，只是排队的人少了些。她们远远看见住在隔壁楼的张大爷正对着工作人员摆手：“我就领袋盐，住址不用写门牌号吧？你们上周发的短信我还没删呢，又是让买这个又是让买那个的。”
穿浅蓝马甲的年轻人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还是耐着性子解释：“大爷，写详细点好统计……”
“统计啥？统计我兜里有多少钱吗？”张大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不领了，省得麻烦。”
第三节 服务归正
周一早上，晓雨妈妈去菜市场买早点，发现社区公告栏前围了不少人。挤进去一看，原来是贴了张新的告示，标题是“便民服务信息指引——教您擦亮眼睛防忽悠”，是沈砚冰和居委会的张阿姨一起写的，用大号字印着，还配了漫画。
告示里把沈砚冰说的“三看”写得更详细了，还加了条“三不填”：身份证号不轻易写（除非是政府部门的正规登记）、家庭住址别写门牌号（写楼栋号足够了）、银行卡信息绝不给（不管什么活动都不需要）；“两要问”：问清收集的信息会给谁用、问明会不会用来发推销信息。落款是“XX社区居委会”，还盖了鲜红的公章。
“写得好！早就该有这个了！”张大爷拍着大腿说，“我上次填了个旅游公司的问卷，现在天天接到电话问我去不去泰国。”
“可不是嘛，我女儿填了个亲子活动表，早教机构的电话就没断过。”旁边的李阿姨也跟着点头。
下午三西点的时候，有人看见康明社区服务站的负责人找去了居委会。那是个戴黑框眼镜的年轻人，穿着挺正式的衬衫西裤，手里拎着个公文包，脸色有点不太好看。
“张主任，我们来是想……解释一下。”年轻人把公文包放在桌上，从里面拿出一叠新表格，“我们确实有做得不妥的地方，之前想着多收集点信息，好给居民做精准服务，没把握好分寸，让大家误会了。”
张阿姨是居委会的老主任，看着他说：“小王啊，做社区服务，最重要的是让人放心。你们一开始发鸡蛋、测血压，大家其实是欢迎的，但后来总推销东西，还问那么多不该问的，就变味了。”
王负责人连连点头：“是是是，我们反省过了。这是新改的表格，您看看行不行？”
新表格果然精简了很多，删去了“家庭病史”“收入情况”这些栏，只留了姓名、电话、年龄，最下面还加了行小字：“本表格信息仅用于本次便民活动，活动结束后7日内删除，绝不外泄”。
“光改表格还不够。”张阿姨指着公告栏的“便民服务信息指引”，“得让居民明白，填不填信息都能领东西，不能搞捆绑。还有那些推销电话、上门推荐，也得停了。”
“停！全都停！”王负责人连忙保证，“我们今天就通知下去，谁再搞推销，立刻开除。以后就踏踏实实做便民服务，发点实用的健康资料，别的啥也不推。”
他当场就给帐篷那边打了电话，让工作人员把帐篷上的“健康摸底”字样改成“便民物资发放”，还特意强调：“别再让居民填那么多信息，人家愿意留个姓就不错了。”
说来也怪，调整之后，康明服务站的帐篷前排队的人反而多了起来。工作人员不再追着问这问那，领鸡蛋就给鸡蛋，领盐就给盐，登记表简化成了“姓名（可不填全名）+是否需要健康手册”。有位大妈领了本新的健康手册，翻了翻说：“哎，这次没夹广告，都是正经知识，这样挺好，清清白白的，大家都放心。”
晓雨和沈砚冰放学路过时，正好撞见王负责人在给工作人员开会。他手里拿着本《老年常见病预防手册》，是从社区卫生服务中心领的正版资料，大声说：“咱们就做单纯的便民服务，别总想着推销这推销那的。社区居民信任咱们，愿意来领东西，比啥都强。生意要慢慢做，把口碑做起来才长久。”
穿浅蓝马甲的年轻人里，有人小声嘀咕：“不推销，咱们怎么赚钱啊？”
王负责人瞪了他一眼：“赚钱也得走正道！真能帮到居民，人家自然愿意相信咱们，以后办点正经的健康讲座、体检活动，还怕没人来？”
沈砚冰和晓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
第西节 安心社区
从那以后，康明社区服务站还真就改了作风。他们每周三准时来菜市场摆摊，不再搞那些花里胡哨的推销，就发点鸡蛋、盐、肥皂这些实用的小东西，偶尔请个退休医生来坐诊，免费给老人量血压、听心跳，讲的都是怎么预防高血压、糖尿病这些常见病。
桌上摆的健康资料也换了，都是从社区卫生服务中心领的正规小册子，或者是他们自己打印的健康常识，字体印得特别大，方便老年人看。晓雨妈妈闲着没事，就去帮他们维持秩序，跟老姐妹们说：“现在这服务站像个正经样子了，不烦人。”
林深还帮社区做了个简单的小程序，叫“便民活动备案查询”，就挂在社区公众号上。居民们输入活动名称，就能查到主办方有没有在居委会备案，有没有被人投诉过。有一次，大家发现一个“免费理发”活动的主办方被投诉过好几次信息泄露，居委会就赶紧在公告栏贴了提醒，好多人都躲过了。
学校里也请沈砚冰做了场“个人信息保护”的主题讲座。她没讲太多大道理，就用社区里发生的这些事当例子，告诉同学们：“保护个人信息不是小题大做，就像咱们锁门一样，不是不信别人，是为了自己安心。”
台下的同学听得特别认真。有个男生举手说：“我上次填了个游戏问卷，结果天天接到代练广告，原来也是信息被拿去用了。”
“对，我妈妈参加家长会留了电话，现在总接到培训机构的电话。”另一个女生也说。
讲座结束后，还有好多同学围着沈砚冰问这问那，说要把学到的知识告诉爸爸妈妈。
晓雨参加了学校组织的“社区观察日记”比赛，她的作品得了一等奖。那是一幅速写画，画的就是菜市场的便民服务点：蓝色的帐篷下，穿浅蓝马甲的工作人员正笑着给一位老奶奶递鸡蛋，旁边的桌子上摆着几本摊开的健康手册，公告栏上的“便民服务信息指引”红得特别显眼。画的配文写着：“好的便民服务，就该像菜市场的新鲜青菜，干干净净，实实在在，让人看着舒心，用着放心。”
沈砚冰的手机里存着一张照片，是一个雨后的早晨拍的。菜市场的地面还湿漉漉的，康明服务站的蓝色帐篷己经搭了起来，几个工作人员正在擦桌子，地上没留任何垃圾，只有几处浅浅的水印。远处，刘阿姨和几个老街坊提着菜篮子走过来，一边走一边说笑，声音清脆得像风铃。
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给帐篷镀上了一层金边。沈砚冰看着照片，突然觉得，所谓的安心社区，大概就是这样吧——有人真心实意为你提供方便，你也知道怎么保护好自己，大家互相体谅，各得其所。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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