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暮。
边关飘下了雪粒子,簌簌扑在军营黑黢黢的牛皮帐上。
远处传来马蹄声。
营地中的众人抬眼望去。
一人一马,在夕阳中,裹挟着一团黄沙烟尘,从远处飞驰而来。
马,通体雪白,膘肥体壮,白鬃毛厚重,马目犀利桀骜;
人,一身银铠,背着一柄大刀,身姿挺拔,头戴银盔,身穿银铠。
快马飒沓如流星,一转眼奔到跟前。
白马背上的人,一甩红色披风,翻身下马。
那是个英姿勃发的少年将军,剑眉星目,丰神俊朗,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声:好一个英雄儿郎!
军营里的将士们站得笔首,纷纷叫道:
“祝小将军!”
祝剑屏将缰绳扔到迎上来的亲兵手中,朗声:“诸位辛苦了,今夜寒潮来袭,注意添衣,站好最后一班岗,我们便可回国都领赏!”
“是!”
士兵们声音洪亮,攥紧长枪,挺起胸膛,满心希冀人称“鬼见愁”的祝小将军多看自己一眼。
鬼见愁——这绰号是跟祝小将军打了三年仗的敌国——赤金给起的。
祝小将军在战场上像个杀神,人挡杀人,佛挡杀佛,锐不可当,把一群赤金国的铁汉打得闻风丧胆,半夜睡觉都不敢睡瓷实,生怕一出门看见祝小将军拎着阔背长刀挡在外面。
腊月的雪天,转眼就黑,等祝剑屏步行穿过军营,来到自己的将军大帐外,天己彻底黑了。
抬手撩开厚厚的帐帘,迈步走了进去。
一股热风迎面而来,贴身亲兵虎头己将火盆里的火烧得旺旺的,卧榻上的羊皮毡也烤的暖呼呼的,案几上摆着热气腾腾的手抓羊肉,香喷喷的大饼。
祝剑屏闻着羊肉鲜膻味儿,才发现自己早己饥肠辘辘。
“将军,您回来啦!”
“嗯。”
祝剑屏浅浅应了一声,抬手解下自己腰间挂着的大刀,再摘下头盔,露出一张俊秀的脸来。
虎头上前,双手接过大刀和头盔,随后用鹿皮细心擦拭起来。
将军不喜人近身,身上的铠甲都是自己擦拭。
于是,虎头收拾好大刀和头盔后,便垂手站在一侧,等待将军的吩咐。
祝剑屏半靠在榻上对着火盆烤手,说道:“虎头,去行军灶那边说一声,给轮岗的士兵添一道热肉汤。就说是我的命令。我这边没事了,你去吧。”
“遵命,将军!”
虎头行了礼,转身离开。
听着帐子外虎头的脚步声走远了,祝剑屏这才解下斑驳带血痕的铠甲,露出贴身劲装,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一刻,她不再是“鬼见愁”将军祝景舟,而是应该躲在祝府深闺养病的祝家大小姐祝剑屏。
弟弟祝景舟天生羸弱,上不得战场。
三年前,祝老将军于北地被赤金军包围,己成死局,朝中武将无人愿出征营救。国库亏空,先帝也不愿增加军务开销,默认放弃了祝老将军。
祝剑屏无奈,以弟弟的名义跟皇帝上书,分析利害关系,又有丞相出面劝说,最终说动了圣上。
圣上给了祝家五千的兵马,北上万里救父。如今,父亲救得了,北地也收复了,她硬生生扛在肩头的重担,也终于可以卸下了。
祝剑屏将沉重的铠甲挂了起来,捏了捏酸痛的肩膀,带着胸部一阵钝痛。
长时间绑着束胸带,就像胸口被泥土压着一样,憋闷难受。
祝剑屏将手掌覆盖在胸部,轻轻揉搓了几下缓解了不适,却并未解开胸带。
这时,外面传来了嘈杂声。
“祝老将军!”
外面站岗的士兵们高声问候,也是提醒帐内的小将军。
是父亲来了。
祝剑屏伸手将衣架搭上的羊皮坎肩捞下来,穿上,父亲喀拉作响的铠甲声己经到了帐子外。
祝老将军吩咐声响起:“我跟祝小将军有军情要事相商,你们几个退至五丈外,非令不得靠近。”
“属下遵命!”
帐子被人掀开,刺骨的北风裹着雪粒子冲入帐内。一个阔脸黑皮,不夜侯云黎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身穿铠甲,身材高大粗壮,两鬓斑白的老将军将军,迈步走了进来。
正是祝剑屏的父亲,祝崇山。
老将军不是独自前来的,他的身后跟着一位名叫徐素的幕僚。
徐素身穿黑色长袍,围着黑狐皮微脖,黑狐皮袖筒,外面裹着同样黑色厚厚的羊毛大氅,一张脸总是隐在青铜面具后,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
将士们都管徐素叫“乌鸦谋士”。
徐素看到穿着羊皮坎肩的祝剑屏,喊道:“家姐!我们的仗,打赢了!我们可以回家啦!”
徐素——是假名,两姐弟一同出征,姐姐用了弟弟的身份,弟弟却用了幕僚的身份。
祝剑屏伸手将他拉过来,搓了搓他冰凉的手,埋怨地说:“弟弟过来怎么不多穿点?这么冷的天,小心寒风扑了你的身子。帐子里烤着火,快把面具摘了吧,看着就憋闷的慌。”
祝景舟笑嘻嘻回答:“心里高兴,忘了外面下雪。”
说完,他抽出手,抬手取下了自己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冷白的脸。
同父异母的两姐弟站在一起,身高相仿,模样也有七八分相似。
只是祝景舟身材继承生母多一些,秀气俊美,骨量纤细,颇有些弱不禁风的文生之态。
站在对面的祝剑屏,剑眉星目的,反而显得比祝青舟这个男儿身更加挺拔英武。
“家姐,这一仗,你实在辛苦了,弟弟好生愧疚,”祝景舟自责地低下了头,“都怪我身子骨弱,武艺不精,耽误了家姐的婚事。过了年,家姐都二十三岁了。”
二十三岁,是老姑娘了。
寻常人家的姑娘二十三岁孩子都生了好几个了,更何况祝府这种有头有脸的人家。
祝剑屏在国都有个当廷尉平的未婚夫。
为了出征救父,祝家上门退了婚,声称祝家大小姐身患疾病,不能耽误了人家的婚姻大事。未婚夫家爽快答应了退婚,取回了聘礼。
此番大胜归家,祝剑屏“隐疾”也可康复了。只是,她若再找个好人家嫁了,恐怕很难了。
门当户对的人家,自是不愿意娶一个病殃殃的夫人。
祝剑屏要么下嫁,要么捏着鼻子给人家做妾。
见弟弟一脸自责,祝剑屏心里一软。
“嫁人不嫁人的,姐姐没兴趣,只要你,只要咱们祝家,能好好的,做什么我都愿意,”她宽慰道,“大不了不嫁了,祝府还不能养我一辈子吗!”
祝剑屏觑了一眼父亲,父亲的脸色并不算太好。
她打趣:“怎么?父亲难道不想养我一辈子吗?咱们祝家人什么时候学会了过河拆桥那一套了?”
祝崇山一愣,哈哈大笑起来。
“自是养得起!”祝老将军朗声笑着,“屏儿啊,你这次真是为咱们祝家立了大功了。”
祝剑屏亦笑:“难得听父亲一句赞扬,那屏儿先舔脸要个赏,您书房挂着的红缨枪送我呗!”
“臭丫头,惦记了十几年了!行!等回祝府后,你就去我书房拿走!”老将军看见桌子上的饭菜,“我和舟儿还没吃饭呢,今个儿高兴,咱们一家人一起吃一顿!屏儿,把你那两壶参酒取出来!”
祝剑屏乐了。
“还说我惦记您的红缨枪,我看您才是惦记我这两壶好酒呢!”
三人围着案几坐下,祝剑屏取来参酒,祝景舟倒满杯。
“干!”
三人一仰脖子。
烧酒就像火一样,从舌尖一路烧到胃。
祝剑屏咂吧了一下嘴,喊了一声:“好酒!”
“咳咳!”祝景舟被呛得一阵咳嗽。
祝剑屏揽着弟弟的肩膀,豪迈笑劝道:“弟弟这酒量可得练着点,这帮当兵的,就喜欢凑在一起喝酒。回国都后,免不了得跟那些将军大帅一起喝酒,你可不能给咱们祝家丢人。”
祝景舟好容将那烧喉咙的辣酒气咽下去,忙为自己辩解了一句:“我也能喝酒。只是这北地的酒太辣,没香味,没有国都的酒好喝。”
祝剑屏脸上笑着,心里却叹息:
弟弟从小娇生惯养,吃不惯苦头。
就算有功勋傍身,以后的路,恐怕也不好走。
但她只能帮他到这里了,未来的路,只能他自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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