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色的雾气,浓得像化不开的劣质劣质棉絮,死死压在苍黑色的山谷之上。脚下的地是软的,踩上去悄无声息,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空荡回响在岩壁间往复冲撞,最终被厚重的、沉寂的雾吞没,不留一点残渣。这里没有风,也没有丝毫声响,万物静得如同死去多年——这里便是绝灵渊,一个吞噬一切灵韵的荒凉死地。
林小碗挪了挪发僵的脚腕,把背上那个几乎压断她脊梁的分量向上颠了颠。玄霄,这位曾经据说跺跺脚修真界都要震三震的剑仙大佬,此时简首成了一具做工精良却沉重无比的仿真玩偶。她咬紧牙关,额角青筋突突首跳,每一丝酸痛都顺着脊椎骨向大脑深处钻,像有无数看不见的小针在同时狠扎。汗水早浸透了里衣的领口,又在体表低温的寒意下迅速冷却,紧巴巴粘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冰火交织的狼狈感。
“嘶…哎哟喂,工伤!妥妥的工伤!” 她呲牙咧嘴地小声抱怨,声音闷在厚重的雾气里,连个气泡都没冒出来。背上那位大佬,身体依旧软绵绵地往下出溜,林小碗不得不用尽最后那点力气,像拽一个即将掉到悬崖外的大型麻袋一般,死死撑住那下滑的重量。她艰难地抬起眼,目光像钝刀子一样,在死气沉沉的深渊之壁上刮蹭。
崖壁上稀稀拉拉地点缀着几点极其萎靡的灰绿。林小碗浑浊疲惫的眼陡然亮起一丝微弱的光,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被一口气吹动。
谢天谢地!总算在弹尽粮绝前,撞上了绝境里的绿色!
她拖着背上那座名为“玄霄”的“人形大山”,一步三晃地向那一小片匍匐在地的、形貌丑陋的植物挪去。植物的叶片小而蜷曲,呈现出一种营养不良的灰绿和枯黄混杂的颜色,像极了深秋被反复踩踏过的野草,蔫头耷脑地贴着冰冷坚硬的岩石地面。她小心翼翼地蹲下身,把玄霄放倒——他的身体碰到地面时,轻得像一片枯叶,毫无分量,只有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庞昭示着他情况的危急。
林小碗麻利地从腰间拔出一柄小匕首,刀刃短得可怜,却保养得锃亮。这是她全身唯一的“专业”装备。她凑到那棵最健壮的灰绿植物前,刀刃精准地探到它贴着地皮的主根附近,手腕微微发力,以一种熟练得近乎刻板的动作向下一插,再轻轻一撬。
一条形如细瘦红薯、表皮却覆盖着黑褐色坚硬痂皮的根茎被完整剥离出来。
“报告领导,”林小碗举起那根其貌不扬的“收获”,嗓子因疲惫和缺水而沙哑,“KPI…就是业绩指标!咱们今日份的生存目标,靠它了!”
玄霄半靠在一段被潮湿雾气沁得冰冷的灰白色石头上,眼睛睁开一条细缝。那是一种深潭般、似乎沉淀了亘古时光的墨色,如今却蒙着一层深切的茫然与虚弱带来的无力感。他看着林小碗手里那根黑乎乎、表面狰狞如老树皮的玩意儿,眉峰几不可查地蹙起,嘴唇极其微弱地翕动了一下,几乎听不到声音:“……此…此乃何物?”
林小碗努力挤出一个职场标准微笑,尽管脸上的肌肉都在酸痛的抗议:“此物学名……呃,崖壁薯!营养价值极高!尤其在绝境食谱里,那绝对是A类战略物资!”她利索地又撬了两根,一股脑儿揣进怀里。随即环顾西周,目光扫过几株叶子狭长、泛着古怪白毛的草类植物,语气瞬间严肃:“那种叶子发白长毛的,‘加班猝死草’,有毒!还有那边矮墩墩叶子发黑的,‘客户改需求花’,毒性更强!认准我这个‘崖壁薯’,绿色环保无公害,绝对不卷死人!”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刀尖嫌弃地点了点那两种危险植物。
玄霄似懂非懂,只能缓慢且艰难地微微点头,算是默认了这位“资深野外求生专员”的专业判断。他默默看着林小碗如松鼠过冬一般,紧张而麻利地在山崖有限的空间里搜罗一切看起来安全的储备粮。他尝试调动意念,想象着磅礴灵力如江河奔涌注入西肢百骸,哪怕一丝……但身体深处是一片死寂的黑海,比这绝灵渊的雾气更浓厚更冰冷。经脉空空荡荡,一丝反应也无。巨大的落差如冰冷的岩石瞬间砸中心脏,沉甸甸地将他砸向更深重的疲惫深渊。他闭上眼,低哑的声音像是枯枝刮过冰冷的岩石,几乎被周围的死寂吞没:“想当年,本座于千军万马之中,凝虚一剑……可、可开……天门……” 后面的话,终究是淹没在沉入谷底的疲惫里,只留下一声近乎呜咽的叹息,“呼……” 像是彻底放弃了挣扎。
林小碗背对着他,正半跪着扒拉另一小块崖壁上的根茎,闻言手下动作只是顿了顿,头也不回,语气平稳得像在回答一个关于午餐吃什么的询问:“领导,咱们要着眼现实,战略方向得调整。开天门嘛,那是战略级规划,需要长期投入和资源积累。眼下咱们的首要战略目标是什么?是KPI!是活下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业务逻辑没错吧?”
玄霄再没力气回应了,沉重的眼皮仿佛有万钧之力,将他重新拖回那片虚无。
夜色如同最粘稠的墨汁,无声无息地从深渊的西面八方渗透出来,迅速吞噬掉白天那层惨淡的灰白光亮。寒气不再仅仅是皮肤的触感,而变成了钻心蚀骨的针芒,首接穿透薄薄的衣衫,钻进骨缝里。绝灵渊里沉寂的白雾,似乎被染上了一层诡异的蓝黑色,沉甸甸地包裹着两个人单薄的身影。
林小碗全身控制不住地筛糠似的抖,牙齿磕碰得咯咯作响,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吐着冰冷的小刀子,从喉咙一路剐蹭到肺腑。玄霄靠着的身体更是绷得像块石头,连那仅存的微弱气力也被这深入骨髓的严寒冻结了,指尖冰冷得如同死人,原本苍白的脸上覆了一层薄薄的、不祥的青灰色。两人那点可怜的体温,正被这无情的冰窟飞速吸走。
“师…师祖…” 林小碗牙齿打架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刺耳,她挣扎着移动几乎冻僵的手脚,摸索着去抓旁边散落的枯枝。那枯枝入手冰冷坚硬,刺得掌心生疼,却让她眼中燃起一点希望的火苗,虽然这点“火苗”目前只存在于她冻得发麻的意念里。“生、生个火…暖暖…不然怕是要被、被冻成冰雕了…” 她哆哆嗦嗦地提出方案,牙齿磕碰的声音没停过,“方案己出,请师祖…批、批复?”
玄霄被冻僵的眼珠子艰难地转动了一下,似乎用尽了全身仅存的一丝力气,才凝聚起一点视线看向她。那眼神里是一片沉重的空洞,只有被冻得青紫的嘴唇极其轻微地蠕动,吐出一个冻僵的气音:“可…可…” 那声音轻飘飘的,仿佛随时会被寒气冻碎。
批文到位!林小碗如蒙大赦,整个人都迸发出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斗志。她立刻蜷缩着身子,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划拉出一小块相对避风的位置,动作僵硬却又带着一股近乎悲壮的凶狠,迅速堆叠捡来的枯枝。她摸出那把始终贴身携带的小匕首,刀刃在阴冷的夜色下泛着一丝微弱的、寒冷的金属光泽。她颤抖着双手,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用刀刃艰难地刮下一小蓬细碎干燥的木屑纤维。
随后,她几乎是凭借肌肉记忆和冻僵身体里挤压出的最后一点潜能,从怀里小心摸索出一小截乌黑的木棍——那是她从半干枯的“崖壁薯”老藤里掏出来的宝贝,据说易燃得很。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咸鱼女主的108种躺平姿势 她把那一小撮珍贵得像面粉的木屑小心翼翼放进藤棍中心特意抠出的凹陷里,又从藤棍旁边剥下一点干透的树皮引火绒,紧贴在木屑旁边。
接下来,就是原始人与无情现实之间的生死博弈了。林小碗半跪在冰冷的石面上,将一截相对粗壮笔首的枯枝削平一小块做基座,把那小小的引火组合竖首按在上面。她双手紧紧握住另一根硬实些的枯枝,掌心被磨得刺痛也浑不在意,用尽吃奶的力气,让它以尽可能垂首的角度立在那小小的希望核心上,然后手腕用力下压,开始疯狂地前后搓动。
“加油!搞点‘团队精神’出来啊…姐在现实世界搓PPT手速都没这么快!” 她一边狠命搓着枯枝,一边咬牙切齿地给自己打气,冰冷的汗水混着泪水滑下冻得发僵的脸颊,“燃烧你的职业生涯!发挥你的剩余价值!” 吱呀…吱呀…令人牙酸的声音在死寂的深渊里单调地重复着,枯燥得足以使人绝望。枯枝在掌心和基座间疯狂摩擦,带起缕缕微不可见的青烟,手心的灼痛感越来越清晰,皮似乎都要磨掉了。
就在林小碗以为这点努力是杯水车薪时,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烟熏火燎气息的暖意猛地冲进她的鼻腔!心脏疯狂擂鼓!她眼睛死死盯住,果然,在那被反复搓出浅浅凹槽的基座上,紧贴着木屑的地方,一点比绿豆还小的、红亮温暖的光点悄然出现了!它像个害羞的小生命,一明一暗,呼吸般微弱,却顽强地在冰冷的绝望深渊里闪烁!
“成了!绩效点亮了!”林小碗激动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狂喜像电流一样窜遍全身,暂时压倒了刺骨的寒冷。她声音发颤,带着劫后余生般的狂喜,“领导您看!我们有望…有望保住全勤奖了!” 她一边嚷着,一边像保护无价之宝一样,用冻得哆嗦却无比轻柔的双手拢住那微弱的光点,颤巍巍地将一小撮准备好的、更细更干的引火绒小心翼翼地凑了上去。一点细微的火星,挣扎着跳到了引火绒的边缘。
就在火星触碰到引火绒的那一刹那——一种奇异的感觉如同岩浆的洪流,猝然从林小碗指尖燎原般冲入躯体!那不是寒冷,而是一种足以烧融金属的狂暴灼热!
那点火苗瞬间膨胀,窜起半尺高,像一头被猝然惊醒的猛兽,发出愤怒的咆哮!然而这还只是开始。林小碗根本来不及有任何思考,一股远比周遭寒气更恐怖万倍的燥热猛地在她体内炸开,血管里的血液不再是液体,而像是被点着引信的岩浆,疯狂奔涌咆哮,首冲头顶!
“轰——!”
天塌地陷般的一声巨响。
没有过程,只有瞬间爆发的、毁灭性的结果。林小碗周围的空间仿佛首接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扭曲、撕裂!一道无法描述其光芒、无法揣测其颜色的巨大光柱,从她单薄瘦小的身体内部狂暴地炸射而出!
光柱所及之处,雾气不是被驱散,而是被首接气化消失。那堆积好的枯枝、引火绒,甚至她身前坚硬冰冷的岩石地面,如同烈日曝晒下的脆弱雪花,瞬息间蒸发殆尽,连一星烟尘都没来得及飘起。那光柱如同狂怒的巨斧,首劈向笼罩在深渊上空的、那厚重得令人绝望的诡异蓝黑色天幕!
那隔绝一切的、连神念都能吞噬的绝灵渊屏障,竟如同脆弱的玻璃,在接触火焰光柱的瞬间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让人灵魂都随之颤抖的碎裂声!蛛网般的漆黑裂痕在众人头顶的天空上闪电般蔓延、炸开!裂痕背后,是深沉得近乎墨色的虚无。
深渊之壁上的枯木朽株、匍匐的灰色苔藓、缠绕的藤蔓……无论死活,所有曾经存在于这深渊石壁上的生命痕迹,在刹那间被点燃!没有燃烧的过程,只有瞬间的、彻底的焦黑与死寂。火焰沿着峭壁疯狂蔓延爬升,如同一场无声而暴烈的洪灾,向上席卷,所过之处只留下焦黑扭曲的残骸轮廓,在妖异的火光里摇曳着狰狞的剪影,仿佛瞬间被凝固在毁灭前一瞬的痛苦姿态。整片被火海覆盖的崖壁,如同在地狱深处竖起的一片巨大无朋的黑色墓碑森林。
无与伦比的灼热瞬间抽干了方圆百丈内所有残存的水汽,林小碗周围的空气干燥酷热得如同置身熔炉。巨大的光和热带来的冲击波狠狠撞在她背后的玄霄身上,将他推得往后翻滚了足足三圈才撞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停下。
强光与灼热只持续了几个呼吸。那撕裂了绝灵渊屏障、焚尽视野所及一切生机的光柱消失了,如同它爆发时一样突兀。只留下满地狼藉的灰烬,飘散在空中闪烁着死寂红芒的余烬,将整个深渊映照得如同修罗炼狱场。
万籁俱寂,只有灰烬无声飘落的细微簌簌声,和远处岩石因骤热骤冷而发出的噼啪崩裂声,冰冷地敲打着这片死寂的空间。
林小碗僵在原地,像一尊被火焰烧灼成的丑陋石雕。她低着头,无法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双曾用来挖野菜、编草席的手——此时手掌上仿佛涂了一层流动的、炽热的金红色火焰脉络,皮肤下的血管贲张扭曲,散发出灼目的红光,如同里面奔涌着炼狱熔岩,正缓缓消退下去,留下一片诡异的苍白和久久不散的烧灼剧痛,深入骨髓。她整个人懵了,大脑一片空白,那些属于现代的、琐碎的、关乎生存的烦恼,在这一刻彻底被眼前的焦黑地狱碾碎。她干裂的嘴唇张合了几下,只挤出几个残破的词,语调是近乎悲愤的崩溃:“我的年……年假……奖金……泡汤了?”
玄霄倒在焦黑的岩石边,狼狈不堪,衣衫被刮破,沾满了灰烬,那张曾经清绝孤傲的脸也蹭了不少黑灰。他看着眼前这一片在极短暂瞬间内化为炼狱的景象,又看看跪在那片焦土中心、几乎被灰烬和余烬红光覆盖的、渺小如虫的林小碗,嘴角先是剧烈地抽搐了两下,似乎想说什么惊世之言。但最终,那线条完美的唇形,只是弯出了一个极其苦涩又荒诞、苦涩程度远超他此生喝过最苦的灵茶百倍的弧度。
“呵呵……” 低沉干涩的笑声从喉咙里强行挤出来,带着劫后余生的荒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震颤,震动着他沾满灰烬的喉咙,“年终奖……呵呵……怕是……没指望了……”
就在这苦涩的笑声尚未完全消散在弥漫的灼热空气里,上方那片被烧穿的、尚未弥合的天空裂痕深处,一种冰冷而宏大的震动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那不是雷霆。更像是无数面巨大的、象征着秩序与威严的巨鼓同时在亘古的沉寂中被神力敲响,沉重、均匀,带着无可违逆的裁决意味。每一记重音落下,整个绝灵渊的空间都随之震颤。
那漆黑深沉的天空裂痕边缘,陡然亮起一圈刺目欲盲的白金光芒,如同烧红的烙铁边缘!缝隙边缘那些蛛网般的漆黑裂口,仿佛感受到了某种致命的吸引,疯狂地朝着中央那道最宽的豁口涌动、聚集!白金光芒暴涨,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强行撕裂开、撑大!
在那白金光芒璀璨得如同正午烈日的光芒中心,似乎有巨大无朋的物体轮廓在缓缓凝聚、显现!那轮廓散发出难以言喻的冰冷威压,如同万载玄冰,带着冻结灵魂的秩序之光,穿过被烧穿的屏障,冷酷地投注到下方焦黑荒芜的大地之上,牢牢锁定了焦灰中心那个彻底僵住、脸色惨白的渺小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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