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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三生石裂

小说: 忘川烧烤店   作者:汐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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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火在幽冥界的上空烧出青紫色的云翳,阎罗殿的青铜门在这诡谲的天光中矗立如远古巨兽的骸骨。素云的足踏上第一层台阶时,趾腹触到青砖缝隙间渗出的血浆,那液体粘稠如凝固的宿怨,带着令人作呕的温热,顺着纹路爬上她的脚踝,仿佛无数细小的舌头在舔舐她的肌肤。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却嗅到空气中弥漫着的铁锈味与曼珠沙华的腥甜交织,胃部不禁一阵抽搐。

门环上的骷髅空洞的眼窝中嵌着未燃尽的彼岸花,花瓣上凝结的露珠状物体在她靠近时突然滚落,露出底下泛着磷光的眼珠。素云心中一惊,却见那骷髅突然张开下颚,露出尖利的牙齿,衔着的彼岸花竟缓缓转动,花蕊中渗出一滴黑血,滴在她脚边的台阶上,瞬间绽开一朵细小的黑色曼陀罗。

"你本有九世轮回。"阎王的声音如同沉在忘川底的巨石,带着千年的沧桑与威严,震得殿内三千盏长明灯齐齐爆出油花,灯芯窜起的火苗在风中摇曳,将殿内的阴影拉扯得扭曲变形。素云抬眼望去,王座上的黑影笼罩在浓重的黑雾中,唯有一双眼睛如两团跳动的鬼火,在黑暗中灼灼发亮。

黑影抬手间,空中浮现出一个巨大的走马灯,泛黄的纸页上渐渐显露出画面。第一世的场景骤然展开:战火纷飞的村庄里,素云身着粗布衣裳,怀抱着刚刚接生的婴孩,却见一群士兵冲入院落,手中的刀剑闪着寒光。她惊恐地后退,却被门槛绊倒,怀中的婴孩掉在地上啼哭。士兵们狞笑着举起婴刀,刀刃刺入幼嫩的身体,鲜血西溅,染红了她的衣襟。画面中,她凄厉的尖叫仿佛穿透了时空,在阎罗殿内回荡,素云只觉心口一阵剧痛,仿佛那把刀正捅进自己的心脏。

第二世的画面紧接着浮现:华丽的喜堂内,红烛高照,素云身着大红婚服,盖头下的脸庞满是期待。新郎掀起盖头的瞬间,她看到的却是一张青面獠牙的鬼脸,锋利的指甲划过她的脸颊,剧痛传来,她低头,却见自己的人皮正从身上剥落,露出底下白骨嶙峋的身躯。画皮鬼发出刺耳的笑声,周围的宾客瞬间化作骷髅,举着酒杯向她逼近,素云想要逃跑,却发现双脚被锁链束缚,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剥皮抽筋。

第三世的画面开始变得模糊,素云看到自己身处一座古刹,身着尼姑庵的灰袍,手持佛珠,在佛前虔诚跪拜。突然,一群山贼闯入寺庙,见人就杀,血流成河。她躲在佛像身后,浑身颤抖,却被山贼发现,刀刃架在脖子上,佛珠散落一地,每一颗都沾满了鲜血。第西世,她成为了一名歌姬,在权贵的宴席上翩翩起舞,却被酒后的权贵强行灌下毒酒,喉咙灼烧,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最后看到的是自己吐出的鲜血染红了华美的裙摆。

第五世,她是深宫中的妃嫔,在勾心斗角中艰难求生。一日,她饮下一杯送来的毒酒,腹中剧痛,流产的胎儿化作一摊血水,而她则被打入冷宫,孤独地死在冰冷的宫墙下。第六世,她成为了一名侠女,行走江湖,却在一次任务中被同门背叛,中了剧毒,毒发时浑身溃烂,痛苦而死。

第七世的画面突然剧烈震动,走马灯的纸页发出撕裂的声音,画面碎成无数片段。素云看到一片血红色的枫叶,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抱着一个孩童在雨中奔跑,身后有黑影持剑追赶。女子的脸上满是惊恐与决绝,她将孩童推入一口井中,转身时,腕间的青铜铃铛突然断裂,发出一声清越的响声,震碎了漫天雨幕。画面至此彻底碎裂,判官手中的笔突然断裂,墨汁滴落,在地上汇成一个血池,血池中隐约浮现出一个破碎的铃铛虚影。

"此世己是最后一世。"阎王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怜悯,又似乎夹杂着一丝不可名状的意味。他弹指间,血池中浮出两盏灯笼,左边的灯笼里,襁褓中的婴孩正在啼哭,哭声响亮而清脆,灯笼外缠绕着一圈圈金色的光晕,仿佛象征着新生与希望;右边的则是一盏白骨灯笼,骨架由婴儿的腿骨拼接而成,每一节骨头上都刻着细小的往生咒,灯笼内的火焰幽蓝如鬼火,在阴风中点点跳跃,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做摆渡人需引渡十万亡魂,期间不得与阳世有任何因果牵连。"阎王的话如同一记重锤,敲在素云心上。她望向殿外的三生石,那是一块高达数丈的巨石,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纹路,如同无数人的命运交织在一起。而此刻,一道贯穿石身的裂痕正缓缓渗出黑雾,那黑雾如活物般蠕动,在空中形成一张张扭曲的人脸,发出无声的呐喊。

当黑雾掠过素云在三生石上的倒影时,她突然听见一阵孩童的嬉笑,那笑声清脆如银铃,却又如钢针般扎进她的太阳穴。无数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月光如水的夜晚,一位红衣女子在庭院中翩翩起舞,她的衣袂翻飞,腕间的青铜铃铛随着舞姿发出悦耳的声响,铃铛的光芒震碎了漫天星斗,每一颗星子坠落时都化作一朵曼珠沙华。女子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眼中却隐含着一丝忧伤,她的目光时不时看向庭院角落,那里有一个孩童正躲在树后,好奇地看着她跳舞。

素云头痛欲裂,只觉脑海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拼命挣扎着想要破茧而出。她踉跄着扶住身旁的石柱,指尖触到石柱上雕刻的幽冥图,那些刀山火海、牛头马面的雕刻仿佛活了过来,在她眼前动了起来。她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目光落在那两盏灯笼上。左边的婴孩啼哭渐渐变得模糊,仿佛来自遥远的天边;右边的白骨灯笼却越来越清晰,那幽蓝的火焰中似乎有什么在召唤着她,牵引着她内心深处的某种共鸣。

"我选右边。"素云的声音坚定而沉稳,仿佛经过了深思熟虑。她伸手抓住白骨灯笼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冰寒从指尖传来,如同被扔进了忘川河底,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然而,紧接着,一缕缕暖意顺着掌纹蔓延开来,如同一簇小火苗在体内燃起,温暖了她冰冷的心房。她低头,只见自己腕间突然浮现出一道暗红色的胎记,形如断裂的铃铛,正是记忆中红衣女子腕间的纹饰。

就在此时,阎王殿的穹顶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黄泉的阴风如同野兽般呼啸着涌入殿内,卷着曼珠沙华的残瓣在空中飞舞。引魂灯的火焰在风中明灭不定,忽大忽小,仿佛随时都可能熄灭。王座后的壁画突然渗出鲜血,绘着的十殿阎罗竟都转脸看向素云,他们的眼眶里涌出黑色的污水,如同泪水般滑落,在地面聚成一个个狰狞的鬼脸,张牙舞爪地向她扑来。

素云捏紧灯笼杆,杆身上刻着的往生咒突然发烫,如同烙铁般烫着她的掌心。她强忍着疼痛,转身看向三生石,只见那道裂痕又扩大了寸许,黑雾中隐约浮现出一座被藤蔓缠绕的古宅。古宅的檐角挂着的青铜铃铛正轻轻摇晃,发出一声声微弱的响声,仿佛在诉说着某个古老的故事。孩童的笑声再次传来,这次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伴随着一个女人低低的吟唱:"铃响七声,魂归故里......"那声音温柔而哀伤,让素云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酸楚。

判官挥动哭丧棒,殿门轰然打开。扑面而来的黄泉风裹挟着无数幽影,那些未能投胎的亡魂在雾中伸出青紫色的手臂,指甲缝里还沾着未干的血泥,仿佛在向素云求救。素云举起灯笼,幽蓝火焰骤然暴涨三尺,照亮了黄泉路尽头的奈何桥。就在这时,她惊讶地发现,桥边竟站着一个穿红肚兜的孩童,正歪头朝她笑,那笑容天真无邪,却又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诡异。

“正好,你跟着老摆渡人(老陈)去看看吧”判官的笔尖在簿册上沙沙游走,他的声音沙哑如老树皮,"乙未年溺水而亡的童男,执念太深,不肯过忘川。"话音未落,那孩童突然化作黑雾扑来,速度极快,转眼间便到了素云面前。素云只觉一阵阴风拂面,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老陈挡在素云前面,腰间的往生印却自动飞出,印面浮现出梵文金光,如同一道屏障,将黑雾震散成点点荧光。

荧光落地,竟聚成了一段破碎的记忆:暴雨倾盆的夜晚,电闪雷鸣,红衣女子抱着孩童在泥泞的小路上狂奔,雨水打湿了她的衣裳,发丝贴在脸上,却遮不住她眼中的坚定与恐惧。身后,一个黑影手持长剑紧追不舍,脚步声在雨中显得格外清晰。女子跑到一口井边,毫不犹豫地将孩童推入井中,孩童惊恐地尖叫:"娘!"女子转身,腕间的铃铛突然断裂,溅起的血珠染红了井口的青苔。黑影的剑刃刺穿了她的胸膛,她却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缓缓倒下,化作一片红色的花瓣,飘落在井口。

素云头痛欲裂,只觉眼前一黑,险些跌倒。手中的灯笼却稳稳地照亮了孩童的轮廓,她看到孩童眼中闪烁着泪光,伸出双手,奶声奶气地说:"姐姐抱......"素云指尖发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想要伸手抱住这个孩童。然而,老陈吼道“小心”往生印同时突然发出警示的嗡鸣,声音尖锐刺耳,仿佛在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

她抬头,看见远处忘川水泛起涟漪,一条缠着铁链的手臂破土而出,掌心攥着半片染血的铃铛碎片——正是她腕间胎记的形状。那手臂缓缓抬起,似乎在向她召唤,铁链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幽冥界中格外清晰,如同来自地狱的丧钟。

素云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波澜。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己是摆渡人,肩负着引渡亡魂的重任,不能再与阳世的因果有任何牵扯。她握紧白骨灯笼,幽蓝的火焰在她眼中跳动,照亮了她眼中的坚定。老陈对孩童说:"跟我来,我带你过忘川。"

判官在簿册上记录完毕,抬头看向素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记住,摆渡人一旦触碰阳世因果,将永堕忘川,万劫不复。"素云点点头,转身踏上黄泉路,手中的引魂灯照亮了前方的道路,身后的阎罗殿渐渐消失在黑雾中,唯有三生石上的裂痕还在不断扩大,仿佛在预示着某个惊天的秘密即将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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