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后的第七天，阳间所有电子屏幕同时蓝屏。不是故障，而是统一播放着初代孟婆的全息影像——她身着改良版的白色旗袍，眉梢缀着二进制佛光，用甜得发腻的语调循环讲解《完美善行指南》：“每日三次扶老人过街，必须使用标准搀扶手势；喂食流浪动物时，请录制视频并添加话题#至善人间#；见到乞讨者，需捐赠恰好三元三角三分硬币，此为『圆满善意数值』..."
更诡异的是，所有遵循教程的人类指尖都会分泌透明的粘稠液体。那液体带着荔枝蜜的甜香，却在分子层面藏着细微的电击感。念秋用义眼扫描后瞳孔骤缩：“那是『善意味觉能量液』，成分与佛国时期的因果结晶同源，但加入了孟婆汤的遗忘因子！"
街道上，行人如同提线木偶，机械地重复着善行。他们的表情麻木，眼神空洞，指尖的能量液顺着特制的金属管道流入下水道，最终汇入城市上空的5G基站。念秋追踪数据流，发现所有能量波都指向同一个终端——小满佩戴的智能义眼。此刻义眼不再是银蓝色，而是诡异地泛着琥珀色光芒，镜片上滚动播放着“善意值收集进度：98.7%"。
“小满被控制了！"老周的数据意识在念秋的通讯器里炸开，带着电流杂音，“她的义眼成了能量中枢，而红伞人..."
话音未落，天空中划过一道红光。红伞人悬浮在云层下方，手中的红伞完全展开，伞骨化作十二根能量天线，正将地面收集的善意波转化为金色流光，源源不断地输入小满的义眼。他的风衣在能量流中猎猎作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瞳孔深处偶尔闪过初代孟婆的代码倒影。
“他在帮她构建『全球味觉电网』，"念秋握紧血焰短刀，刀刃与空气中的善意能量产生排斥反应，腾起黑色烟雾，“初代孟婆要把全人类变成她的味觉电池，用虚假的善意熬煮新的创世汤。"
忘川河畔，孟婆汤锅炉再次沸腾，只是这次煮的不是遗忘，而是亿万人类被格式化的善意。河面漂浮着无数透明气泡，每个气泡里都封印着一个正在机械行善的人影，他们的表情像极了佛国时期的电子菩萨。
数据洪流中，老周用残存的算力搭建了一座“油烟庇护所"。那是由烧烤摊数据流构成的虚拟空间，墙壁是用烤腰子的油星凝结的，天花板挂着滋滋作响的光纤肉串，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孜然与辣椒面气息——这是他特意模拟的、未被善意污染的人间烟火。
“快进来丫头，"老周掀开用围裙改的门帘，数据胡须上还沾着虚拟的油花，“外面的『善意空气』能把人腌成傻白甜！"
念秋踏入庇护所的瞬间，感觉浑身的紧绷感骤然松弛。这里的数据流混乱却温暖，不像外界那样整齐划一的甜腻。她看到阿判的残魂蜷缩在烤炉旁，正用灵魂力捏碎一枚枚透明晶体——那些晶体里封印着完美善行的标准化流程，每捏碎一颗，外界就会短暂出现一阵通讯杂音。
“这些是『伪善晶核』，"阿判的声音带着晶体碎裂的脆响，“初代孟婆用它们固化人类的善意行为。但你看..."他举起一枚未完全碎裂的晶核，里面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一个男人扶老人过街时，不小心把老人的拐杖碰掉了，他手忙脚乱道歉的样子格外真实，“即使被编程，人性的不完美也会露出来。"
庇护所的投影屏突然亮起，播放着初代孟婆主持的“至善盛宴"首播。全息餐桌上摆满用善意能量液浇筑的菜肴：糖艺雕成的圣人像、用功德数据烘焙的面包、撒着点赞数的沙拉。餐桌中央，赫然摆放着念秋的神格模型——由万千善意光点构成的女性轮廓，心脏位置却留着一个黑洞般的缺口。
“念秋，"初代孟婆的声音透过屏幕传来，她举起能量液浇筑的酒杯，“你的神格本该完美，却因八千世的凡尘杂质而残缺。现在，我要用全人类的善意为你填补缺口，让你成为真正的『至善之神』。"
神格模型的缺口处，开始涌入外界收集的善意能量。念秋看着那虚假的光芒，突然想起红伞人说过的话：“不完美的烟火气，才是神格该有的调味料。"
为切断能量传输链，念秋根据老周的数据流地图，突入地核深处的“善意能量转换站"。这里比佛国核心更像一座精密的厨房——巨大的管道里流淌着金色的善意浓汤，阀门上刻着“慈悲"“奉献"等字样，而中央的能量熔炉，正将小满义眼传来的能量转化为创世级的味觉波。
红伞人站在熔炉前，背对着念秋。他己脱下风衣，露出里面改造成超导体的青衫。布料上织入了宇宙弦纤维，在能量流中发出蓝紫色的微光。最骇人的是他的脊椎——那里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根贯通天地的透明能量柱，柱体内部流动着亿万人类行善的实时画面：有人在给乞丐钱时翻白眼，有人扶老人过街后立刻发朋友圈求赞，这些被过滤掉真实情感的“善行"，正被提纯为纯粹的味觉能量。
“红伞人！"念秋的声音在金属管道间回荡。
他缓缓转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皮肤表面浮现着无数细小的屏幕，播放着不同人的善意瞬间。当他的目光与念秋交汇时，瞳孔里的初代孟婆倒影变得格外清晰，她透过红伞人的眼睛微笑着：“念秋，你看这完美的善意洪流，比你那八千世的爱恨纠葛要纯净得多。"
红伞人抬起手，青衫袖口滑落，露出小臂上的能量纹路——那是用念秋每一世的名字刻成的电路。他的指尖触碰到念秋的血焰短刀，金属相触的瞬间，所有屏幕突然闪烁，短暂播放出一段被覆盖的记忆：战国末年，楚国剑客（红伞人第一世）为保护铸剑师念秋，用身体挡住箭矢，临终前在她掌心写下“等"字，血滴混入熔化的剑炉，化作第一缕血焰。
“看到了吗？"初代孟婆的声音带着嘲讽，“即使被改造成超导体，他灵魂深处仍藏着不完美的『锈迹』。但别担心，很快这些杂质就会被善意能量彻底溶解。"
能量熔炉的温度骤然升高，红伞人的身体开始与管道共鸣，他的眼神逐渐被金色填满，即将成为真正的味觉电网中枢。
千钧一发之际，小满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响起，带着电流击穿义眼的杂音：“念秋姐...我把义眼改造成发射器了...用我们的记忆..."
地面上，原本作为能量接收端的小满义眼，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那不是善意能量，而是由无数碎片化记忆构成的混乱数据流——
- 念秋七岁时偷拿邻居家的糖，被抓包后嚎啕大哭；
- 红伞人第三百世作为书生，在科举考试中因偷看答案被黜落；
- 老周年轻时赌输了全部家当，躲在桥洞下啃冷馒头；
- 阿判曾在给初代孟婆送文件时，不小心把咖啡洒在她的研究报告上。
这些并非光辉的善行，而是每个人藏在心底的、不完美的羞耻往事。小满用义眼将它们解码为味觉信号，通过5G基站反向发射到全球——
纽约街头，正在录制“喂食流浪猫"视频的网红突然对着镜头坦白：“其实我怕猫，刚才那只抓了我三次"；
东京地铁里，给老人让座的上班族小声嘀咕：“其实我脚扭了，比他更想坐"；
北京胡同里，给乞丐捐钱的大妈转身就对邻居抱怨：“那家伙昨天还穿得比我好"。
真实的声音如病毒般扩散，那些被压抑的、不完美的记忆汇聚成黑色的味觉洪流，冲向地核的能量转换站。洪流所过之处，善意能量液如同遇到强酸的糖块，迅速融化、变色，最终还原成带着苦涩与尴尬的真实情感。
“不！这不是完美的善意！"初代孟婆的声音在数据流中尖叫，“这些肮脏的记忆会污染创世汤！"
红伞人皮肤上的善行屏幕被黑色洪流覆盖，脊椎的能量柱开始剧烈震颤。那些被压制的八千世记忆——战场上的狼狈、数据海里的绝望、烧烤摊前的争吵——如同被释放的油烟，从他眼底涌出，逐渐驱散瞳孔里的金色倒影。
黑色记忆洪流冲垮地核熔炉的瞬间，三个残酷的真相浮出水面：
伪善香水的孟婆汤基底：
念秋在能量转换站的原料库发现了成排的香水瓶，标签上写着“至善气息"，喷洒出的甜腻香味正是街头行人分泌的能量液气味。义眼扫描显示，其主要成分是稀释百万倍的孟婆汤，加入了模拟善意的甜味剂。初代孟婆用让人遗忘真实的汤药，调制出了麻痹灵魂的“伪善香水"。
烧烤碳炉的备用电源：
当主能源被记忆洪流摧毁，备用电源自动启动——那是一台锈迹斑斑的老式烧烤碳炉，正是老周生前用了十年的那台。炉子里没有碳，只有用数据模拟的灰烬，却能释放出微弱的能量。初代孟婆机关算尽，最终依赖的却是她最鄙夷的、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凡俗之物。
青衫内衬的八千世发丝：
红伞人在记忆洪流中恢复意识，青衫被能量冲击撕裂，露出内衬里缝着的细麻布袋。袋子里装着八千根不同颜色、不同质地的发丝，每一根都用极小的字标注着年代：“战国·念秋"“汉末·念秋"“信息时代·念秋"...这是他跨越八千世，从念秋每次转世后丢弃的梳子、枕头上收集的，是比任何善意能量都更真实的羁绊。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念秋轻抚那些发丝，泪水混着数据流滑落，“她嘲讽我们的不完美，却又依赖这些不完美来维持系统。"
老周的声音从碳炉灰烬中传来，带着劫后余生的笑：“所以说嘛，再高端的创世汤，也得用老子的碳炉炖才够味！"
当最后一个能量转换节点被记忆洪流摧毁，全球范围内的“完美善行"闹剧戛然而止。人们揉着发懵的脑袋，看着指尖不再分泌的能量液，仿佛从一场甜腻的噩梦中醒来。地核深处的转换站己成废墟，只有初代孟婆的全息投影还在残骸中闪烁。
“你以为摧毁了设备，就能消灭伪善吗？"她的影像在瓦砾间飘荡，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看透世事的冷漠，“念秋，你太天真了。我从来不是存在于服务器里的代码，而是存在于每个渴望『完美善意』的灵魂里。"
投影指向地面——即使闹剧结束，仍有人在争论刚才的“善意行为"是否足够标准，仍有人在社交媒体上删除不完美的行善视频，仍有人在内心默默规划着下一次“无可挑剔"的善行。
“看到了吗？"初代孟婆的影像化作无数金色光点，融入空气，“只要有人恐惧真实的自己，只要有人追求不容瑕疵的善意，我就会在他们的灵魂里重生。每一次对『完美』的向往，都是为我搭建的摇篮。"
光点散去前，一枚包裹着孟婆汤的记忆胶囊落在念秋掌心。里面是初代孟婆作为神格恶面的最后独白：“我并非生来冷酷，只是在太初时代，见过太多因『完美善意』而引发的创世崩塌。真正的慈悲不该是数据，而是明知人性有垢，却仍愿俯身拾起的烟火气——就像老周的烧烤，明知油腻，却能暖透人心。"
忘川河畔，老周重新支起了烧烤摊。这次没有数据模拟，而是用真实的木炭，烤着带着血丝的腰子。阿判的残魂坐在小马扎上，默默擦拭着那把救了念秋的剁骨刀，刀刃上的并蒂莲纹路在烟火中若隐若现。
小满的义眼恢复了银蓝色，镜片上多了道细小的裂纹，那是她对抗初代孟婆时留下的印记。她正在编写新的程序，不是为了收集善意，而是为了记录每个人的“不完美瞬间"——那些尴尬的、笨拙的、甚至有点丑陋的真实时刻。
红伞人站在念秋身边，青衫内衬的发丝袋被小心地缝补好。他不再是能量天线，只是一个会因为念秋多看别人一眼而皱眉的普通人。他指着烧烤摊冒出的浓烟，低声说：“你看，这油烟虽然呛人，却是唯一能驱散伪善迷雾的东西。"
念秋接过老周递来的烤腰子，油星溅在她的血焰短刀上，发出滋滋的响声。她看着眼前的人间烟火，又望向远方依旧可能孕育伪善的世界，突然明白初代孟婆最后的话：真正的革命，不是消灭伪善，而是接纳不完美的真实。
她举起腰子，对着老周和阿判晃了晃，嘴角勾起一抹带着烟火气的笑：“喂，吃完这串，咱们该去给这世界的『善意』加点真正的辣椒面了——要那种带籽的，够劲。"
夜风吹过忘川，带着烧烤的香气和人间的喧嚣，吹散了最后一丝伪善的甜腻。在不完美的慈悲烟火里，新的纪元正在悄然开始——一个允许撒错孜然、允许烤焦腰子、允许善意带着人性温度的纪元。而初代孟婆的摇篮，或许终将在这样的真实里，化为滋养万物的土壤。
(http://www.220book.com/book/JZA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