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被沈沛凝点名，浑身一颤，忙不迭点头，袖口的翡翠镯子撞在桌沿发出细碎脆响。她望着沈沛凝腕间的凤纹金镯，那是太子妃的专属信物，压得她喉头发紧。“是，是…… 太子妃所言极是……” 她的声音带着谄媚的颤音，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不敢与沈沛凝对视。
沈沧霁与沈沛琼交换了一个眼色，前者着腰间商牌上的纹路，后者低头拨弄茶盏里的浮沫，两人皆沉默不语。
倒是对面的沈云霆的佩剑重重拍在檀木桌上，剑鞘与桌面相撞发出沉闷的轰鸣，惊得顾氏手中茶盏险些跌落。
他抬头盯着沈沛凝，在暖炉火光下，他的眼神泛着凌厉的光。“林惋棠……”他缓缓开口，声音仿佛淬了冰的刀，“她能搅动这趟水？”
沈沛凝的指尖轻叩茶盏，只见她的护甲轻轻地在盏沿划出细响：“大哥可知，叶明渊的玄甲军近日频繁出入林府偏巷？” 她忽然轻笑，转头看向沈彦章，“三哥与文官集团走动密切，可知林惋棠与七皇子的交情？”
沈彦章合上书卷，目光与沈沛凝相撞时，眼底闪过一丝锐芒：“比传闻中更深。” 他顿了顿，“尸虫丸的解药就是七皇子送的。”
“传闻七皇子要带林惋棠参加下个月的冰嬉宴。” 沈沛凝的声音忽然放柔，却在 “冰嬉宴” 三字上刻意加重，“要知道，七皇子至今未立正妃。”
厅内骤然寂静，沈明谦握着拐杖的手青筋暴起，拐杖顶端的雕刻在火光下张牙舞爪，恍若要择人而噬。
顾氏猛地抬头，与沈沧霁对视一眼，后者眼中闪过一丝震惊，随即被阴鸷取代。
“七皇子想要求娶林惋棠？” 沈云霆的铁指几乎要扣进桌面。
沈沛凝望着兄长们骤变的脸色，忽然轻笑出声，茶盏里的茶汤泛起细微波澜：“大哥忘了？林惋棠的母亲是安太傅之女，而安太傅曾是先皇的帝师。”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沈明谦。
沈彦章忽然起身：“若林惋棠成了七皇子妃，镇北军与文官集团联手……” 他没有说完，目光却落在沈明谦腰间的蟒纹玉带 —— 那是皇帝亲赐的物件，如今却因削爵而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沈明谦忽然剧烈咳嗽，手帕上洇开暗红血迹。
“冰嬉宴……”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如破锣，“沛凝，你可有对策？”
沈沛凝对上沈明谦的视线，笑着道：“对策？父皇既然想借缀锦阁的事情敲打沈家，那不如我们将计就计。”她转头，目光对上沈云霆，“大哥，你不是想夺回兵权吗？林惋棠就是最好的契机，七皇子想要娶林惋棠，那我们就顺水推舟送上人情，看看镇北军的叶明渊坐的住吗？”
沈云霆抬头，与沈沛凝对视，忽然明白她眼底的深意。铁指缓缓松开桌面，他望向窗外漫天飞雪，嘴角勾起一抹狠戾的笑：“妹妹好主意。”
厅外风雪呼啸，沈沛凝望着兄长们眼底翻涌的暗潮，她轻轻地摸着手腕上的镯子，眼底落在茶盏中浮动的茶叶。林惋棠对她而言不过是她手中的一枚棋子，用来撬动皇帝猜忌、激化皇子矛盾的棋子。
她端起茶盏，轻啜一口，茶汤的温热熨贴着喉咙，却化不开她眼底的冷意。这场权力的游戏，才刚刚开始。而沈家，终将在这之中，重新站稳脚跟，甚至，更上一层楼。
……
沈府内的讨论异常火热，另外一头的绯云阁内则是香味阵阵，叶明渊坐在林惋棠的对面，两个人正在下棋。
碳炉将琉璃窗烘得蒙着薄雾，林惋棠执白子落在棋盘右上角，恰好封死叶明渊黑子的突围之路。她指尖沾着点茶香，抬眼时，见叶明渊正用镇纸压着张密报。
“沈家三子今日卯时初刻入正厅，申时三刻才散。” 叶明渊执黑子敲了敲棋盘，“沈沛凝自太子府回府，带了御赐的金丝炭与西域进贡的乳香。”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腕间新愈的伤，“议事时，顾氏全程捏着帕子，沈沧霁的茶盏空了七次。”
林惋棠将白子轻轻搁在 “天元” 位，瓷质棋子与青石棋盘相撞，发出清越声响：“沈沛凝素有‘沈家女诸葛’之称。”
她想起前世沈沛凝嫁入太子府，其实是一心想要并帮助太子登基，却不知最后沈明谦竟然选择了九皇子燕祁翰，从而出卖了沈沛凝，沈沛凝最后惨死在九皇子手上。
当时她在皇宫内得知这个消息，燕祁翰派人血洗太子府，而沈沛凝当时己有五个月身孕，死状之凄惨，令人惋惜。
叶明渊抬眸，见她微微发愣，忽然伸手替她拢了拢狐裘：“庵堂的事，陆沉办妥了。” 他从袖中摸出张泛黄的地契，“庵堂下面的地早被流沙覆盖了，再不出几个月必定——”手中的棋子落下，望了一眼对面的林惋棠。
林惋棠接过地契，笑着道：“不用几个月，明日起，京城会连下十五日大雪。”
前世的时候，京城下了场为期十五日的大雪，位于京城郊区的庵堂因为年久失修，地面凹陷，整个庵堂倒塌，酿成一场大祸，当时燕祁翰借着这个说是天灾，特地安排了一场祈福，他正靠着“天灾祈福” 之名收敛民脂民膏。
“年久失修的地基，如何经得起暴雪压顶？” 她抬眼时，眼尾泪痣在火光中妖冶如血，“尤其是庵堂后园那口枯井 ——” 指尖轻轻叩了叩棋盘右下角，“流沙早顺着井壁掏空了地基，只需一场雪……”
叶明渊凝视着她眼底翻涌的杀意，忽然想起北疆战场上见过的雪崩 —— 看似纯白的雪幕下，藏着能碾平一切的戾气。他抬手替她添了盏茶，青瓷盏沿触到她唇畔时，声音低得像怕惊醒什么：“惋棠，北疆的雪见过吗？”
“未曾见过。” 林惋棠垂眸避开他的视线，药膏的清苦混着茶香漫入鼻端，她忽然想起前世冷宫的雪，落在青石板上泛着冷白，远不及北疆的雪来得肆意。
叶明渊忽然起身，他走到窗边，推开木窗，风雪卷着碎玉般的雪花扑入屋内。“北疆的雪，” 他抬手接住一片雪花，冰晶在掌心迅速消融，“落在战场上是红色的。”
林惋棠抬眼，忽然想起前世里：镇北军在雪夜突袭敌军大营，他身披玄甲立于尸山血海间，手中长剑滴着的血珠在雪地上冻成冰晶。
“很壮观吧？” 她轻声道，声音里带着几分讥讽，“可惜我只见过京城的雪，落在权谋里，脏得很。”
叶明渊转身，目光落在她发间的羊脂玉簪上。那是他亲手挑的簪子，“下次带你去看。” 他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是一片羽毛，“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带你去看真正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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