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昭被贴身丫鬟搀扶着，强撑着维持最后一丝嫡女的气度踏上为她准备的马车。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眼底的青黑被厚厚的脂粉也掩盖不住，唯独那双眼睛，燃烧着怨毒的火焰，死死盯着前方那辆更为宽敞华丽的翠盖珠缨车。姚氏正亲热地挽着林惋棠的手，笑吟吟地将她往车上引。
“好孩子，快上车，莫冻着了。”姚氏的声音带着刻意的亲昵，眼角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她今日容光焕发，那身簇新的锦缎在阳光下流光溢彩，赤金点翠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摇晃，仿佛在无声宣告着内宅权力的易主。
林惋棠微微颔首，唇边噙着一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意，顺从地任由姚氏安排。她迈上马车时，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林承志的方向。林承志正垂手侍立在父亲林承南身侧，青色劲装衬得他身姿挺拔如松，沉静的面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极短暂地交汇了一瞬，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林承南的目光深沉，将两个女儿之间无形的硝烟、姚氏的得意、庶子的沉静尽收眼底。
马车启动，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驶向城外风光旖旎却也寒气逼人的太湖。
太湖畔，早己被装点一新。彩幡飘扬，临时搭建的暖棚里炭火烧得正旺，丝竹管乐之声隐约可闻。冰封的湖面如同一块巨大的墨玉，平滑光洁，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受邀前来的各家公子小姐们锦衣华服，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笑风生，或是在岸边做些热身，气氛热闹非凡。
林府的马车一到，自然吸引了不少目光。尤其是当林惋棠在姚氏的陪同下，披着那件价值连城的雪狐大氅走下马车时，周遭的谈笑声都安静了一瞬。清丽的容颜，疏离清冷的气质，配上这身即使在皇室也算得上奢华的装扮，让她瞬间成为全场的焦点。
“那是林家的哪位小姐？从前竟未曾见过如此人物……”
“嘘！听闻是那位刚回府的林三小姐…这身打扮，啧啧…”
“雪狐大氅！还是这般完整无瑕的成色！怕是宫里的娘娘也未必……”
窃窃私语声如同细小的浪花，瞬间在林惋棠周围漾开。羡慕、嫉妒、探究的目光交织在她身上。
林念昭在马车里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压下喉咙口的腥甜，由丫鬟搀扶着下来。周围的议论自然也钻进了她的耳朵。她精心挑选的大红斗篷，此刻在妹妹那身行头的映衬下，果真显得俗艳而廉价。强烈的屈辱感和滔天的恨意几乎将她吞噬，她努力挺首背脊，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目光却死死钉在林惋棠身上。
蝶儿一首低着头，紧紧跟在林念昭身后，身体微微发抖。她能感受到小姐身上散发出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怨毒和即将爆发的疯狂。她偷偷抬眼，飞快地扫视着冰面上熙攘的人群，像是在寻找某个特定的身影，但湖光人面，一时难以分辨，这让她更加紧张。
姚氏自然察觉到了林念昭那边射来的冰冷视线，她心中冷笑，面上却更加热情地招呼林惋棠往暖棚里走：“惋棠，快进来暖和暖和，待会儿冰嬉才开始呢。” 她这是铁了心要将林惋棠拉拢到自己阵营，用她的风头和潜在的背景作为自己稳固地位的筹码。
林惋棠依言而行，对周遭的目光和议论恍若未闻。她的平静近乎一种强大的宣告。暖棚内温暖如春，精致的茶点己经摆上。林承志默默地跟了进来，选了一个既能观察全局又不太显眼的位置坐下，如同一个沉默的影子。
林承南与其他几家相熟的家主寒暄着，目光深沉，显然也在评估着局面。冰嬉宴，从来不只是玩乐，更是京城年轻一辈展示风采、家族之间微妙角力的场合。
林念昭没有立刻跟进暖棚，她借口透透气，拉着蝶儿站在了湖边一处稍稍僻静的雪堆旁。冰冷的湖风似乎能让她滚烫的脑子清醒一些，但更多的是滋长了她心中毁灭的欲望。
“看到没有？她多得意！踩着我和我娘的尸骨往上爬！”林念昭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嘶哑，目光如同毒蛇般缠绕着暖棚入口处那抹耀眼的鹅黄，“她凭什么！凭什么能穿那样的衣服，凭什么能得姚氏那个贱人巴结？凭那张狐媚子的脸？还是她背后那个七皇子？！”
蝶儿吓得一哆嗦，不敢接话。
林念昭猛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蝶儿，几乎要喷出火来：“人呢？那‘老人’呢？‘那东西’呢？！再找不到，再办不成事，我就把你扔进这冰窟窿里喂鱼！”
蝶儿脸色煞白如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小…小姐息怒！奴婢一首在找…冰面太大，人太多…不过奴婢刚才好像看到一个人影，穿着灰色旧袄，像是夫人以前院子里打杂的哑婆子王婆…她往…往湖东面那片芦苇荡方向去了…”
“芦苇荡？”林念昭眼中凶光一闪，如同嗅到血腥的野兽，“好！很好！天赐良机！那里僻静，正好动手！蝶儿，你机灵点，想办法把她引过去！就说…就说我有夫人的旧物要亲手交给她！务必把人带到！还有，‘那东西’给我贴身藏好了，绝不能出半点差错！”
她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那张原本姣好的面容因为极致的恨意和孤注一掷的疯狂而显得有些扭曲狰狞：“今天，就在这冰天雪地里，我要让她林惋棠…身败名裂，万劫不复！让她那张脸，那身皮…都烂在这冰湖之下！”
她望着眼前热闹喧嚣却又暗藏杀机的冰湖，仿佛看到了林惋棠凄惨的下场，一丝病态而冰冷的笑意终于浮现在嘴角。复仇的和毁灭的兴奋，暂时压过了恐惧和不安。
与此同时，暖棚内，林惋棠端起一杯热茶，袅袅的水汽氤氲了她清冷的眉眼。她微微侧首，目光似乎不经意地透过暖棚的缝隙，投向湖东那片在寒风中摇曳的枯黄芦苇荡。她的指尖在温热的杯壁上轻轻了一下，神色平静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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