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的风波，像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刮得人心惶惶，却又在李承稷那番离经叛道的话语中，戛然而而止。
孙文被拖下去的时候，整个人都瘫了，像一滩烂泥。他到死都想不明白，自己这番“忠心耿耿”的弹劾，怎么就换来了这么个下场。太子殿下，他不是最重脸面，最恨被人说成是沉迷女色吗？他怎么敢……他怎么敢为了一个疯女人，公然承认自己听信“妖言”？
李承渊的党羽们，一个个脸色比死了爹还难看。他们聚在李承渊的府邸，气氛压抑得能滴出水来。
“王爷，这……这可如何是好？太子他，他这是铁了心要护着那个疯子了！”一个官员颤着声音说。
李承渊坐在主位上，手里捏着一个茶杯，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一言不发，但眼里的阴鸷几乎要化为实质。他也没想到，他那个一向自私冷酷的皇兄，竟然会做出这等冲动之事。为了一个女人，对抗满朝文武？这不像他。这太不像他了。
“他不是在护着范柔柔，”李承渊的声音很冷，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是在护着他自己那可笑的‘功绩’。南州大堤、北境边贸、新税制……这些都是范柔柔那个疯子提出来的，他采纳了，也成功了。他现在是把自己的脸面，和那个疯子的‘疯言’绑在了一起！谁敢说范柔柔是错的，就是在说他李承稷是错的！”
众人一听，恍然大悟，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绝望。
“那……那我们岂不是更没有机会了？”
“是啊，只要那个疯子继续‘歪打正着’，太子就会一首把她当成宝贝疙瘩！”
李承渊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慌什么！”他厉声喝道，“她能‘歪打正着’一次两次，难道还能次次都对？是人就会犯错，疯子更是如此！等着吧，总有她把皇兄拖下水的那一天！到那时，不用我们动手，皇兄自己就会亲手废了她！”
而在慈宁宫，皇后听完心腹太监的禀报，气得首接摔了手边最爱的一只琉璃盏。
“疯了！他真是疯了！为了一个疯女人，他连脸都不要了！‘宁要疯后，不要贤臣’？他这是在指桑骂槐，骂哀家这个母后识人不清吗？！”皇后气得浑身发抖。
“母后息怒，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李承渊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声音倒是平静。
“你还叫哀家息怒？你看看你那个好皇兄！他现在是被范柔柔那个小妖精迷了心窍了！哀家看，这东宫迟早要被那疯子搅得天翻地覆！”
“母后，皇兄越是护着她，就越是证明他心虚。您想想，一个英明神武的太子，需要靠一个疯女人的‘疯言’来治国吗？这事传出去，天下人会怎么看他？”李承渊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我们什么都不用做，等着看戏就好。他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等他尝到被这疯子反噬的苦头，自然会来求您的。”
皇后听着幼子的话，心里的火气总算顺了一些。她冷哼一声：“哀家倒要看看，他能护到什么时候！传哀家旨意，就说哀家近来心悸，让太子妃明日来慈宁宫侍疾，哀家要亲自‘教导教导’她，什么是宫里的规矩！”
凤仪殿里，范柔柔正翘着二郎腿，一边啃着自己种的黄瓜，一边听小桃眉飞色舞地讲着朝堂上的事。
“娘娘，您是没看见！太子殿下当时可威风了！他一步步走下龙椅，指着那个孙御史的鼻子，问得他哑口无言！最后还说，‘若一个疯后能让天下太平，那孤宁要这个疯后’！哎呀，当时那些大臣的脸，别提多精彩了！”
范柔柔啃黄瓜的动作顿了顿。
李承稷……会说这种话？
她心里有点意外。这家伙，不是最爱惜自己羽毛的吗？前世，但凡有人说她一句不是，他为了撇清关系，恨不得立刻把她打入冷宫。这一世，他竟然……当众维护她？
不对，他不是在维护我。范柔柔心里跟明镜似的。他是在维护他自己的决策，维护他身为监国太子的权威。那些所谓的“功绩”，南州大堤也好，新税制也罢，确实都是从她这里的“疯言疯语”里出去的。他现在是骑虎难下，必须证明她的“疯话”是对的，才能证明他自己是对的。
想通了这一点，范柔柔心里那点小小的波澜瞬间就平息了。她继续“咔嚓咔嚓”地啃着黄瓜，含糊不清地说道：“威风什么呀，还不是为了他自己。行了，这点小事，不值一提。”
就在这时，慈宁宫的太监来了，尖着嗓子传达了皇后的“旨意”。
“皇后娘娘凤体违和，心悸不止，特召太子妃明日辰时，前往慈宁宫侍疾。”
小桃的脸一下子就白了。侍疾？这明摆着是鸿门宴！皇后在朝堂上吃了瘪，这是要拿娘娘撒气啊！
范柔柔却笑了，她慢悠悠地擦了擦手，对那太监说：“知道了，有劳公公跑一趟。还请公公回复母后，儿媳一定准时到。”
打发了太监，小桃急得快哭了：“娘娘！您怎么还答应啊！皇后这明显是没安好心！您这一去，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磋磨呢！”
“去？我什么时候说要去了？”范柔柔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
“可您刚才……”
“我不去，总得有个理由吧？”范柔柔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哎呀，今天听了这么多事，心好累，头好晕……感觉……感觉又要犯病了呢。”
第二天一早，就在慈宁宫的宫人翘首以盼，等着看太子妃好戏的时候，一个惊人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后宫——太子妃的疯病，又犯了！而且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严重！
据说，她半夜突然惊醒，抱着脑袋在凤仪殿里乱跑，嘴里喊着“有鬼，有鬼要抓我”，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砸。最后还是太子殿下闻讯赶来，亲自将她按住，才没让她冲出凤仪殿。
李承稷赶到凤仪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片狼藉。范柔柔披头散发，眼神涣散，缩在床角，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枕头，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别过来……别抓我……我不是妖精……”
他心里一阵烦躁，第一反应就是：又在耍什么花招？为了不去给母后请安，至于演这么大一出戏吗？
他走上前，想把她拉起来，声音带着不耐烦：“范柔柔，别装了！给孤起来！”
可他的手刚碰到她的胳膊，她就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尖叫起来，用力将他推开。“啊——！别碰我！你是坏人！你要把我关起来！”
她的力气大得惊人，李承稷一时不备，竟被她推得后退了两步。他看着她那双充满惊恐和戒备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伪装，纯粹得像个受惊的孩子。
他的心，莫名地刺痛了一下。
太医很快被叫了过来，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诊了半天脉，最后满头大汗地回禀：“回……回殿下，太子妃娘娘脉象紊乱，急火攻心，是……是心魔之症又犯了。臣……臣无能，只能开些安神的方子，先让娘娘静下来。”
“安神？又是安神！”李承稷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凳子，怒吼道，“孤养你们这群废物是干什么吃的！一个心魔之症都治不好！”
太医吓得屁滚尿流，连连磕头。
李承稷烦躁地挥了挥手，让他们都滚出去。他看着床上那个蜷缩成一团的小小身影，心里的烦躁慢慢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所取代。
他想起朝堂上，自己为了她与群臣对峙。他想起她做的“皇后牌”凉拌黄瓜和“疯批小炒肉”。他想起她拿着萝卜，像看傻子一样给自己科普农学常识的样子。
这个女人，她到底是真疯，还是在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活着？
夜深了，宫人都被他遣了出去。他没有回自己的寝殿，而是搬了张椅子，就坐在范柔柔的卧房门外。
他想，他就守在这里，他倒要看看，她这“疯病”，到底能演到什么时候。
然而，一夜过去，里面除了偶尔几声模糊的呓语，再无动静。
第二天清晨，小桃端着热水进去，没一会儿又红着眼睛出来了，对李承稷小声说：“殿下，娘娘她……她好像烧起来了，浑身滚烫，怎么叫都叫不醒。”
李承稷心里一紧，猛地站起身，大步冲了进去。
他伸手探向范柔柔的额头，那惊人的热度，让他心头猛地一沉。
这次，好像不是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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