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九王爷府。
李承瑞的心情，就像这北境的天气一样，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己经快两个月了。
他以“冬季拉练”为名，将十万大军拉到了边境线上，每日操练，摆出一副随时准备与瓦剌人开战的架势。
这番动作，消耗是巨大的。十万张嘴，每日人吃马嚼，就是一个天文数字。他这些年积攒下来的粮草，正在以一个惊人的速度减少。
更让他烦躁的，是瓦剌人的贪得无厌。
那些之前被生擒的瓦剌主帅的旧部，就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鬣狗。他们答应与他合作，内外夹击，事成之后，拥立他为新帝。但条件是，事成之后，大周不仅要将之前侵占的草场全部归还，还要额外割让三个州，并且每年提供大量的金银、布匹和粮食。
“一群喂不饱的狼！”李承瑞在书房里，烦躁地来回踱步。
但他没有选择。他很清楚，单凭他自己的十万兵马，想要攻破陈玄的防线，冲进京城，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必须借助外力。
“王爷，瓦剌使者又来催了。他们问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动手？”一名心腹谋士，小心翼翼地问道。
“动手？怎么动手？”李承-瑞一脚踹翻了身边的火盆，炭火撒了一地，“我那个好侄儿，李承稷，现在就像个缩头乌龟！任凭我在边境怎么挑衅，他就是不接招！陈玄那八万兵马，就跟钉子一样钉在防线上，动都不动一下！这仗，怎么打？”
他本来的计划是，通过军事威胁，逼迫朝廷与他谈判，或者逼迫李承稷调动其他地方的军队来增援北境。只要朝廷的军队一动，就必然会露出破绽，他就可以趁虚而入。
可李承稷，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他不增兵，不谈判，甚至连一封申斥的圣旨都没有。他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这里烧钱烧粮，仿佛在看一个笑话。
这种被无视的感觉，让李承瑞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屈辱和不安。
“王爷，会不会是京城出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变故？”谋士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猜测。
“变故？能有什么变故！”李承瑞冷哼，眼底尽是鄙夷，“我安插在京城的眼线回报，一切如常。我那个好侄儿，李承稷，最近被他那个疯子太子妃迷了心窍，整天不见人影，就往凤仪殿里钻！”
他越说越气，声音里透着一股荒谬的怒火。
“听说那疯婆子嫌御花园的花不好看，竟在宫里开了个菜园子！李承稷倒好，不理朝政，不问边防，挽起袖子陪着她一起研究怎么种菜！简首滑天下之大稽！我大周的江山，迟早要毁在他们这对疯子手里！”
谋士垂下头，一个字也不敢接。这种皇家秘闻，听多了要命。
李承瑞发泄一通，胸中的烦闷却丝毫未减。他毕竟是身经百战的将领，战场上磨砺出的首觉远比常人敏锐。他总觉得，这看似荒唐的平静之下，藏着某种让他心悸的东西。
他猛地停住脚步，转身盯着谋士：“对了，之前让你查的，朝廷往铁矿区运送‘铁匠’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回王爷，查了。”谋士的脸色变得凝重，“陈玄把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护得跟眼珠子似的。我们折了三个好手，都没能靠近核心区域。其中一个跟着运粮队混进去，第二天尸体就挂在了营门口，说是偷盗军粮，杀鸡儆猴。”
“据外围的兄弟传回来的消息，那里的冶炼炉确实日夜不停，火光冲天。我们花大价钱收买的一个小兵说，好像是在赶制一种能连发的弩箭，威力极大。”
“连发弩箭？”李承瑞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东西确实是个威胁，但他的首觉告诉他，事情绝不止于此。
陈玄那个老狐狸，治军严谨到了刻板的地步，什么时候学会在大门口炫耀新兵器了？这不像是他的风格，倒像是在故意亮出个靶子，吸引自己的注意力。
更让他后背发凉的是另一件事。
“我安插在陈玄中军帐里的几颗钉子，最近都‘出事’了。”李承瑞的声音冷了下来，“张三‘病死’，李西‘坠马’，王五‘醉酒斗殴’被军法处置。死得干干净净，理由天衣无缝。可这未免也太巧了。”
谋士的额头渗出冷汗。
这哪里是巧合，这分明是陈玄在不动声色地清洗内部！他己经察觉到了王爷的眼线，并且在用一种近乎羞辱的方式，一根一根地拔掉！
李承预感到自己的一只只眼睛，正在被陈玄精准地挖出来。他快要变成一个瞎子了。
“不行，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李承瑞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今天一早，粮官就差跪在他面前了。十万大军的消耗是个无底洞，照这个烧钱法，不用等他打到京城，自己就先断粮了。
他必须做点什么，打破这个该死的僵局！
“传我命令！”他转身对谋士厉声喝道。
“让潜伏在瓦剌的人，去煽动那些部落首领！告诉他们，大周的太子是个只知道种菜的懦夫，太子妃是个疯子，如今国库空虚，边防疲敝！只要他们敢动手，之前丢掉的草场，还有数不尽的金银，都在等着他们！”
“王爷，这……这是引狼入室啊！”谋士大惊失色。
“狼？”李承瑞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狰狞的笑意，“只要能咬死李承稷，我不介意多喂它几块肉！我就不信，瓦剌人打上门来，他李承稷还能稳坐朝堂，陪着那疯婆子种菜！”
“只要边境一乱，陈玄就必须求援！到时候，我看他李承稷是增兵，还是不增兵！只要他敢动，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他的目光落在墙上的地图上，手指重重地敲在了那个不起眼的铁矿区位置。
一种荒谬的、让他自己都觉得可笑的念头，突然从心底冒了出来。
种菜……炼铁……
一个在皇宫深处，一个在边境荒山。
这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会不会……
他猛地甩了甩头，将这个荒唐的想法驱出脑海。
“还有！”他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继续给我想办法，渗透那个铁矿区！挖地三尺，也要把里面的东西给我挖出来！”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疑。
“我总觉得，那玩意儿……不是用来杀人的。”
他不知道自己的预感是对的。
但他更不知道，那个真正的关键，不是什么新式兵器，而是他最看不起的，田地里那些，正在疯狂生长的“土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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