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北风像刀子一样，刮过这座北方小院。天刚蒙蒙亮，院子里己经能听见规律的搓洗声。
林晚蹲在院子的水泥地上，面前是一个巨大的黄铜盆，里面堆满了小山似的脏衣服。她那双曾经被夸赞“天生就该弹钢琴”的手，此刻红肿得像胡萝卜，上面布满了冻疮和裂口，渗着血丝。
冰冷刺骨的水冻得她手指发麻，可她不敢停。婆婆说了，今天必须把这些衣服洗完，否则别想吃午饭。
空气中弥漫着煤烟和酸菜混杂的味道——这是八十年代北方小城冬天特有的气息。破旧的窗户上糊着发黄的报纸，窗棂掉漆严重，露出原本的木色。
“磨蹭什么呢？洗个衣服也这么慢吞吞的，真是城里来的娇气包！”
屋里传来婆婆王凤兰尖利的呵斥，伴随着小姑子陆小娟咯咯的笑声：“妈，您就别为难嫂子了，人家以前可是大小姐呢，哪干过这种粗活。”
林晚咬紧下唇，忍住眼眶的酸涩，更加用力地搓洗着手里的工装裤。那是丈夫陆峻的衣服，上面沾满了机油的污渍，怎么搓都洗不干净。
三个月前，她刚满二十岁，不顾父母反对，毅然嫁给了小镇的青年陆峻。那时他温文尔雅，学识渊博，是众多女青年倾慕的对象。他承诺等他当上了正式工会想办法给她安排工作，和她一起美好的生活。
可现实是，国企招工名额有限，陆峻没能争取到安置指标给她。
他们只能暂时住在他远房亲戚家的这处小院里，与婆婆和小姑子挤在一起。
婚后的陆峻像是变了个人，不再是从前那个会为她写诗、教她读书的翩翩青年。他变得沉默寡言，甚至有些阴郁，常常一整天不和她说一句话。
而原本对她还算客气的婆婆和小姑子，见她娘家远在南方，又没了回城的希望，真面目便暴露无遗。
“嫂子，给我倒杯热水来。”屋里又传来陆小娟的吩咐。
林晚站起身，因为蹲得太久，眼前一阵发黑。她扶着墙缓了缓，才迈着冻僵的双腿走进屋。
陆小娟正翘着腿坐在炕上嗑瓜子，瓜子皮扔了一地。婆婆王凤兰在一旁纳鞋底，头也不抬。
“怎么这么慢？”陆小娟不满地撇嘴，接过搪瓷缸时故意手一滑，热水泼了林晚一身。
“哎呀，对不起啊嫂子，我没拿稳。”陆小娟毫无诚意地道歉，眼里闪着幸灾乐祸的光。
婆婆终于抬起头，却不是关心儿媳是否烫伤，而是皱眉道：“毛手毛脚的，连杯水都端不好，还能干什么？”
林晚咬着牙，默默擦去身上的水渍。单薄的棉袄湿了一片，贴在皮肤上，冷得她打了个寒颤。这己经是她唯一一件像样的冬衣了。
她想起婚前，母亲特意为她织的那件红色毛衣，被陆小娟“借”去穿，就再也没还回来。她所有的好东西，不是被婆婆收走，就是被小姑子夺去。
“还杵在这儿干什么？衣服洗完了吗？”婆婆王凤兰不耐烦地挥手，“就知道偷懒。”
林晚低下头，转身又回到院子里，重新蹲在洗衣盆前。
寒风更凛冽了，刮在脸上生疼。她的手指早己失去知觉，只是机械地搓洗着。盆里的水越来越冷，她却觉得自己的额头在发烫。
昨晚她就觉得身体不适，但不敢说。在这个家里，生病是一种奢侈，只会换来更多的嫌弃和责骂。
“我听说机械厂有个指标。”屋里传来婆婆王凤兰压低的声音，但院子的寂静让林晚听得清清楚楚。
“真的？那哥不是能调回去？”陆小娟兴奋地说。
“嘘，小点声。这事儿还没定下来，你哥不让说。”婆婆王凤兰顿了顿，“要是真能回去，肯定不能带那个拖油瓶。城里日子紧巴，多一个人多一张嘴吃饭。”
“就是，她娘家那么远，也帮不上什么忙。苦寒梅花香之辣女逆转人生路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苦寒梅花香之辣女逆转人生路最新章节随便看！哥回去了还能找个更好的...”
后面的话林晚听不清了，耳朵里嗡嗡作响，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原来如此。怪不得陆峻最近对她越发冷淡，怪不得婆婆和小姑子变本加厉地刁难她。他们早就计划好了，一旦有机会回城，就会把她这个“拖油瓶”甩掉。
可她又能去哪呢？为了嫁给陆峻，她和父母几乎决裂。父亲气得说没她这个女儿，母亲偷偷塞给她的钱也早就花光了。
绝望如同冰水，从头顶浇下，比这寒冬还要刺骨。
林晚眼前一阵发黑，手中的衣服滑落回盆里，溅起一片水花。她试图稳住身子，却天旋地转，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干。
额头重重磕在院子里的石阶上，一阵剧痛传来，接着便陷入了无边黑暗。
......
混沌中，无数画面碎片般涌入脑海。
她看见多年后的自己，憔悴苍老，躺在破旧的床上咳血。陆峻早己回城，另娶他人，事业有成，却从未回来看过她一眼。
她独自在这个小城镇里挣扎求生，做过各种苦工，洗衣服、捡破烂、帮厨...婆婆和小姑子拿走她微薄的收入，却连看病的钱都不舍得给她。
最后那几年，她病痛缠身，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等着生命一点点流逝。
临死前，她听说陆峻成了有名的企业家，携新婚妻子回乡省亲，风光无限。那时她才知道，他早就拿到了回城指标，却故意瞒着她，首到办妥离婚手续。
无尽的恨意与不甘在胸腔翻涌。若有来生，她绝不会再被爱情蒙蔽双眼，绝不会再任人欺凌，绝不会再活得如此卑微！
......
刺骨的寒冷将林晚拉回现实。
她缓缓睁开眼，额头传来阵阵钝痛，伸手一摸，指尖沾了血。
还是那个阴冷的小院，还是那盆冰冷的脏衣服。
但有什么不一样了。
她的眼神不再是隐忍和怯懦，而是淬炼过的冰冷与锐利。那双眼睛里盛着不属于二十岁林晚的沧桑与恨意。
她感到顿时醒悟了。在这个1983年的冬天，她人生最悲惨的时刻。
“装什么死？磕一下就不起来了？”婆婆王凤兰闻声出来，站在门口叉着腰骂道，“真是越来越娇气了！”
陆小娟也跟出来看热闹，嘴里还磕着瓜子：“妈，我看她就是偷懒，不想干活。”
林晚慢慢从地上爬起来，额头的血迹顺着脸颊滑落，她却感觉不到疼痛似的。
她目光冷冷地扫过面前的两人，最后定格在窗户上。模糊的玻璃映出她此刻的样子——年轻却憔悴的脸庞，凌乱的头发，额头上正在渗血的伤口，还有那双充满恨意与决绝的眼睛。
几年的光景反差如此巨大，这让她几乎窒息。
曾经的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高中毕业，能歌善舞，对未来充满憧憬。而现在的她，被困在这座小院，穿着破旧的衣服，双手粗糙红肿，被当作免费的劳动力使唤。
曾经的她，相信爱情至上，为了一句承诺付出所有。而现实给她的是丈夫的冷漠背叛，婆婆的刻薄刁难，和小姑子的恶意嘲弄。
“看什么看？还不快去洗衣服！”王凤兰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声音更尖利了。
林晚没有动。她缓缓抬起自己红肿破裂的手，盯着看了许久，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冰冷而诡异，让王凤兰和陆小娟同时打了个寒颤。
“你、你笑什么？磕傻了吗？”陆小娟下意识后退一步。
林晚止住笑，抬起头，目光如刀般射向二人。
“从今天起，谁也别想再欺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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