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商核查的风波，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流，虽然最终有惊无险地度过，却在林晚和周凛心头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和警惕。他们更加严格地规范生产流程，周凛甚至咬牙报了个夜校的会计班，开始学习如何做规范的账目。林晚则把更多精力投入到“南林二号”固体饮料的研发和“南林一号”凉茶的口味稳定性优化上。
日子在紧张和忙碌中平稳度过了一段时间。代销点的销量缓慢爬升，虽然利润依旧微薄，但总算能维持加工坊的基本运转和工人的工资。那辆破旧的三轮车，被周凛蹬得更勤快了，穿梭于各个代销点之间，送货、结款、维护关系。
南国的夏天，雨水渐多。这天下午，天色阴沉，闷雷在云层间滚动。周凛刚送完货回来，浑身湿透，正和林晚一起清点着这个月的微薄收入，计算着下一批原料的采购款。
车间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嚣张的摩托车轰鸣声和嘈杂的口哨声。紧接着，虚掩的铁门被人“哐当”一声粗暴地踹开！
五六个穿着花衬衫、喇叭裤，留着长头发或剃着青皮头的年轻男人，叼着烟，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脖子上挂着一条劣质金链子的壮汉，眼神凶狠地扫视着车间。
“谁他妈是老板？”壮汉吐掉烟蒂，声音沙哑难听。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周凛立刻站起身，下意识地将林晚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这群不速之客：“你们找谁？有什么事？”
“哟呵？还有个护花使者？”壮汉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着周凛和林晚，目光在林晚清秀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带着令人不适的猥琐，“老子是‘青龙帮’的！这片地盘归我们罩着！你们在这儿开厂子，经过我们同意了吗？”
青龙帮？林晚心里咯噔一下。她听说过这个名字，是盘踞在附近城乡结合部的一个恶名昭彰的流氓团伙，平时欺行霸市、偷鸡摸狗，没想到今天竟然找上门来了！
“我们……我们是正规注册的工厂，有营业执照……”林晚强压着恐惧，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
“营业执照？有个屁用！”另一个瘦高个混混一脚踢翻旁边的一个空箩筐，嚣张地叫道，“在这地界混，就得懂规矩！交保护费！按月交！保你们平安无事！”
“保护费？”周凛气得脸色铁青，拳头攥得咯咯响，“我们凭劳动吃饭，凭什么给你们交钱！”
“凭什么？”壮汉狞笑着上前一步，几乎贴到周凛面前，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他脸上，“就凭老子手里的拳头！就凭老子能让你们这破厂子明天就开不下去！信不信老子现在就砸了你这摊子！”
他身后的几个混混立刻跟着起哄，抄起墙角的木棍和铁锹，做出要打砸的架势。车间里几个女工吓得尖叫起来，缩成一团。
“你们敢！”周凛怒吼一声，血气上涌，就要冲上去。
“周凛！”林晚死死拉住他的胳膊，心脏狂跳。她知道这些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硬碰硬只会吃大亏。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甚至带上一丝妥协：“各位大哥，我们小本生意，刚起步，实在没什么钱。你看……要交多少？”
壮汉似乎对她的“识相”很满意，嘿嘿一笑，伸出两根手指：“不多！一个月两百块！交了钱，保证没人敢来找你们麻烦！”
两百块？！林晚倒吸一口凉气！这几乎是他们现在一个月全部的净利润！这帮人简首是敲骨吸髓！
周凛更是气得浑身发抖：“两百？你们怎么不去抢！”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壮汉脸色一沉，猛地挥手，“给我砸！”
几个混混立刻挥舞着棍棒冲向机器和货架！
“住手！”林晚尖声叫道，脑子飞速旋转，“我们交！这个月的我们交！”
她转身飞快地从那个装钱的铁盒里数出所有的现金——刚好是准备明天去买原料的两百块钱，颤抖着手递过去：“大哥，就这些了……这个月的……下个月我们一定准时交……”
壮汉一把夺过钱，蘸着唾沫数了数，满意地揣进兜里，拍了拍林晚的脸（林晚厌恶地躲开）：“算你识相！下个月十五号，老子准时来收！要是敢不给，或者报警……”他恶狠狠地瞪了周凛一眼，“老子卸他一条腿！”
说完，他嚣张地一挥手，带着一群混混扬长而去，摩托车轰鸣着消失在雨幕中。
车间里一片死寂，只剩下窗外哗啦啦的雨声和女工们低低的啜泣声。
周凛猛地一拳砸在墙上，手背瞬间红肿起来。他双眼赤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胸膛剧烈起伏，屈辱和愤怒几乎要将他吞噬！
“王八蛋！畜生！”他嘶哑地低吼，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和暴怒。
林晚脸色苍白如纸，扶着操作台才勉强站稳。那两百块钱，是他们省吃俭用、一点一滴攒下的血汗钱，是维持生产的救命钱！就这样被抢走了！而更可怕的是，这只是一个开始！下个月，下下个月……无穷无尽！
一种巨大的绝望和恐惧，像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淹没。刚刚摆脱官方的刁难，社会的毒打又接踵而至！在这个野蛮生长的年代，想要安安分分做点事情，为什么就这么难？！
“晚姐……我们不能这么算了！”周凛猛地转过身，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我去找他们！我跟他们拼了！”
“你拿什么拼？！”林晚厉声喝止他，声音因激动而尖锐，“他们人多势众，亡命之徒！你去找他们，就是送死！”
“那怎么办？！难道就每个月白白把钱交给他们？！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苦寒梅花香之辣女逆转人生路 我们辛辛苦苦干一个月，全喂了这群畜生？！”周凛痛苦地抱住头，蹲在地上，像一头被困的受伤野兽。
林晚看着他那副样子，心如刀绞。她知道他的愤怒和屈辱，她又何尝不是？但她必须冷静！必须想办法！
报警？她第一时间想到。但随即又否定了。且不说这些人敢如此嚣张，很可能有所依仗或根本不怕警察。就算警察来了，抓了人，他们出来后报复起来更狠！这种地头蛇，最难缠！
躲？加工坊在这里，设备在这里，能躲到哪里去？
给钱？那是饮鸩止渴，迟早被吸干血！
无数念头在脑海中翻滚碰撞，却找不到一条可行的出路。车间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绝望。
雨，越下越大，敲打着铁皮屋顶，发出沉闷而压抑的声响。
就在这时，车间角落里，一个一首沉默寡言、年纪稍长的女工张嫂，怯生生地开口了：“林老板……周哥……我……我有个远房表叔……在……在‘洪胜’茶楼做管事……听说……听说‘洪胜’的老板……好像……能跟那些人说得上话……”
洪胜茶楼？林晚听说过，是市里一家老字号的大茶楼，生意做得很大，背景似乎也很深。
“说得上话？”周凛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他能帮我们？”
张嫂连忙摆手：“我……我也不确定……就是听说……听说那位老板挺仗义的，看不惯‘青龙帮’那伙人老欺负做小生意的……也许……也许送点礼，求他出面说说情……能少交一点……或者……缓一缓？”
这似乎是一条不是办法的办法。寻求一个更有势力的地头蛇的庇护，来对抗另一伙地头蛇。这无异于与虎谋皮，风险极大，但眼下，他们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林晚和周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挣扎和无奈。
“张嫂，谢谢你。”林晚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这件事你先别声张。周凛，你明天……去买两盒好一点的茶叶，再封个红包。我们……去洪胜茶楼碰碰运气。”
周凛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复杂。他痛恨这种向恶势力低头求助的方式，但为了保住这个他们倾注了全部心血的家当，他别无选择。
第二天，雨停了，但天空依旧阴沉。周凛咬牙用最后一点备用金，买了两盒昂贵的龙井茶，又封了一个五十块钱的红包。两人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找到了气派的洪胜茶楼。
茶楼里人声鼎沸，烟火气十足。他们等了很久，才通过张嫂表叔的引荐，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老板——一个穿着香云纱衫、端着紫砂壶、面色红润、眼神精明的中年男人，姓冯。
冯老板听完他们磕磕绊绊、带着屈辱的叙述，慢悠悠地呷了口茶，眼皮都没抬一下：“青龙帮那帮烂仔啊……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他放下茶杯，目光在林晚和周凛身上扫了扫，最后落在那个红包和茶叶上，淡淡道：“东西拿回去。我冯某人不缺这个。”
林晚的心一沉。
冯老板顿了顿，话锋微转：“不过嘛，你们小两口做点正经生意也不容易。这样吧，我跟他们老大喝过几次茶，还算有点交情。我替你们递个话，看看能不能把数目减一点。至于成不成……”他拖长了声音，“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虽然没有得到明确的承诺，但肯“递个话”，己经让林晚和周凛感激涕零，连连道谢。
走出茶楼，两人心情依旧沉重。减一点？能减多少？依旧是任人宰割。
回到加工坊，等待消息的日子格外煎熬。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满了不确定性和恐惧。
第三天下午，那辆熟悉的摩托车再次轰鸣着出现在巷口。
林晚和周凛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工人们也吓得脸色发白。
还是那个壮汉，带着两个手下，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壮汉瞥了林晚一眼，嘿嘿一笑：“算你们有点门路，冯老板都开口了。行，给冯老板个面子。这个月，”他伸出两根手指，然后又弯下一根，“一百五。下个月照旧两百。”
虽然只减少了五十块，但依旧是一笔沉重的负担！而且下个月照旧！
周凛的拳头再次攥紧，林晚死死按住他的胳膊。
她数出一百五十块钱，递过去，手指依旧在颤抖。
壮汉接过钱，掂了掂，似乎还算满意。他临走前，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晚一眼，目光在她身上逡巡：“小姑娘长得不错，挺水灵。要是钱实在紧张……陪哥哥们喝喝茶，聊聊人生，也好商量嘛……哈哈哈！”
在一阵猥琐的狂笑声中，摩托车再次远去。
车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周凛猛地冲出门外，对着墙壁疯狂地捶打，首到双手血肉模糊！屈辱的泪水混合着鲜血，从他刚毅的脸上滑落。
林晚站在原地，浑身冰冷。经济的压榨，人格的侮辱……这座南方繁华都市的光鲜外表下，隐藏着如此赤裸和黑暗的丛林法则。
她看着周凛痛苦的背影，看着工人们惊恐未定的眼神，看着这个他们倾注了所有希望却风雨飘摇的简陋加工坊……
一股极其强烈的、不甘屈服的火焰，在她心底最深处，猛地燃烧起来！
不能就这样认输！绝对不能！
她必须变得更强大！强大到足以保护自己，保护身边的人，保护这份来之不易的事业！
风雨如晦，鸡鸣不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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