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夜总是来得早，巷子里的灯盏刚亮没多久，18号院就静了下来。林秋彦躺在炕上，手里攥着林娟送的布偶兔子，耳边是窗外风吹过老槐树的“沙沙”声——这声音以前总让他想起李家柴房的破窗户，今晚却格外温柔，他盯着天花板上煤油灯投下的光影，慢慢闭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间，他好像又回到了李家的柴房。稻草堆里满是霉味，王桂香拿着笤帚在他身边骂：“死丫头养的！劈个柴都磨磨蹭蹭，今天不劈够十捆，别想吃饭！”李大山坐在门槛上喝酒，酒瓶扔在地上，碎玻璃碴子溅到他的脚边，疼得他首哆嗦。他想跑，却被李军拽住胳膊，狠狠推在墙上：“你跑啊！你就是个没人要的野种，跑出去也得饿死！”
“不要！我不是野种！”林秋彦猛地喊出声，一下子从炕上坐起来，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淌，布偶兔子被他攥得皱巴巴的。屋里一片漆黑，只有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几道细长的影子，像极了李家柴房里摇晃的树影。
他大口喘着气，心脏“咚咚”跳得厉害，指尖还在发颤——梦里的场景太真实了，王桂香的骂声、李大山的酒气、李军的推搡，还有肚子里的饥饿感，都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刚才。他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没有柴禾的划伤，也没有淤青，才慢慢反应过来：他己经不在李家了，他在林家，在属于自己的房间里，是安全的。
“秋彦？咋了？做噩梦了？”门外传来赵秀兰的声音，带着刚被吵醒的沙哑，接着门帘被轻轻掀开，煤油灯的光透了进来，赵秀兰穿着棉袄，手里端着个搪瓷杯，快步走到炕边，“是不是又梦到李家的事了？”
林秋彦看着赵秀兰，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声音哽咽着：“妈……我梦到王桂香打我，还梦到李军推我……我好怕……”
“不怕不怕，妈在呢。”赵秀兰赶紧把搪瓷杯递给他，里面是温好的糖水，“喝口糖水，缓缓神。那都是梦，不是真的，你现在在家里，有爸妈在，没人敢欺负你，再也不用去那个破柴房了。”
林秋彦接过杯子，温热的糖水滑过喉咙，暖得他心里发颤。他靠在赵秀兰身边，像个孩子似的，眼泪忍不住掉下来：“妈，我总做这样的梦，我怕……我怕哪一天又被他们抓回去，又要劈柴、挑水，又要饿肚子……”
“傻孩子，不会的。”赵秀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掌心的温度让他安心不少，“你的户口早就落在咱们家了，你是林家的儿子，是有身份的人，他们凭啥抓你回去？再说还有你爸，还有派出所的张叔叔，真要是他们敢来闹，咱们就报警，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她坐在炕边，轻轻拍着林秋彦的后背，像哄小时候的林乐那样：“以后要是再做噩梦，就喊妈，妈就在隔壁屋，一喊就听见。或者你要是不敢一个人睡，就跟妈和你爸挤挤，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啥都不用怕。”
林秋彦摇摇头，擦了擦眼泪：“不用了妈，我没事，就是刚才有点害怕。您快回去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做饭呢。”
“我再陪你会儿，等你睡着我再走。”赵秀兰没有起身，把煤油灯往炕边挪了挪，“你要是睡不着，妈给你讲个故事？就讲你小时候的事，你刚生下来的时候，可胖了，眼睛圆圆的，你爸抱着你，高兴得好几天没睡着觉。”
林秋彦点点头，靠在枕头上，听赵秀兰讲他小时候的事。赵秀兰的声音很轻，像羽毛似的拂过他的耳朵——她说他满月时，亲戚们都来了，给了好多红鸡蛋；说他六个月时，第一次喊“妈”，她高兴得哭了；说他一岁时，学会了走路，跌跌撞撞地扑向林建国，把林建国乐得首抱他转圈。
这些事他从来没听过，却觉得格外亲切，好像自己真的经历过一样。梦里的恐惧慢慢消散了，他看着赵秀兰温柔的脸，听着她轻声的讲述，眼皮越来越沉，慢慢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林秋彦醒的时候，发现炕边放着个新缝的布老虎，针脚整整齐齐的，是赵秀兰的手艺。林娟蹦蹦跳跳地走进来，手里拿着个煮鸡蛋：“秋彦哥哥，这是妈给你煮的鸡蛋，妈说你昨天做噩梦了，吃个鸡蛋补补！妈还说，晚上要跟你一起睡，陪着你！”
林秋彦拿起布老虎，软乎乎的，心里暖得发颤。他知道，赵秀兰是怕他再做噩梦，怕他害怕，才特意缝了布老虎，还想陪着他睡。这份细致的关心，是他在李家从未得到过的。
晚上吃饭时，赵秀兰特意做了林秋彦爱吃的红烧肉，还熬了小米粥，说“小米粥安神，晚上能睡个好觉”。林建国看着他，轻声说：“秋彦，要是晚上还睡不好，就跟爸说，爸带你去院里走走，跟你说说机床厂的事，或者跟你练练拳，累了就能睡好了。”
林秋彦点点头，心里满是感激。他知道，家人都在为他担心，都在想办法让他好受些，这份温暖，比任何药物都管用。
从那以后，赵秀兰每天晚上都会去林秋彦的房间看看。有时候他还没睡，她就陪他聊会儿天，问问他在厂里的事，说说巷子里的新鲜事；有时候他己经睡着了，她就轻轻帮他掖好被角，把布老虎放在他手边，再悄悄退出去。
有天晚上，林秋彦又有点睡不着，正盯着天花板发呆，就听见门帘被轻轻掀开，赵秀兰端着杯热牛奶走进来：“秋彦，还没睡？喝杯牛奶，这是你爸托人从厂里食堂买的，说喝了能睡好。”
林秋彦接过牛奶，温热的杯子贴在掌心，暖得他心里发慌。他看着赵秀兰，认真地说：“妈，谢谢您。有您和爸在，我现在己经不怎么怕了，就算做噩梦，醒了知道您在，就不害怕了。”
“傻孩子，跟妈客气啥。”赵秀兰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你是妈的儿子，妈不疼你疼谁？以前是妈没看好你，让你受了那么多苦，现在妈就得好好补偿你，让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再也不用受委屈。”
林秋彦喝着牛奶，心里满是幸福。他知道，那些过往的阴影，虽然还会偶尔出现在梦里，却再也不能伤害他了——因为他有家人，有属于自己的家，有永远会保护他的爸妈和妹妹。
喝完牛奶，赵秀兰帮他盖好被子，又把布老虎放在他手边：“睡吧，妈在外面坐着，等你睡着再走。”
林秋彦点点头，闭上眼睛。月光透过窗棂，落在他的脸上，他的嘴角带着笑，心里满是踏实。他知道，不管未来还会遇到什么困难，只要有家人在，他就什么都不用怕。他的新人生，己经充满了阳光，那些黑暗的过往，只会成为他成长的印记，再也不会成为他的负担。
窗外的风轻轻吹过，带着老城区的安静，屋里的煤油灯还亮着一点微光，映着赵秀兰坐在门口的身影。林秋彦在温暖的被窝里，慢慢进入了梦乡，这一次，梦里没有李家的柴房，没有王桂香的骂声，只有家人的笑脸，和满桌香喷喷的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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