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夜晚来得早,刚过七点,林家堂屋就只剩煤油灯的昏黄光晕。林秋彦趴在书桌前,鼻尖几乎要碰到练习册,手里的钢笔在纸上写写停停——煤油灯的光太暗,还总晃眼,他刚算到一半的几何题,因为看不清辅助线,又得重新画。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指腹蹭到眼尾的疲惫,他没敢停下,只把灯芯拨得更亮些,橘色的火苗跳动着,把他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
“秋彦,歇会儿再写吧,眼睛都快贴在纸上了。”赵秀兰端着碗热米汤走进来,放在桌边时,特意往灯那边挪了挪,想让光更凑近些。可煤油灯的光就那么点,怎么挪都照不全整个书桌,她看着儿子眼里的红血丝,心里像被针扎了似的——这半个月,秋彦为了赶中考复习进度,每天学到半夜,煤油灯伤眼睛,他却从没说过一句累。
林秋彦抬起头,接过米汤喝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没敢多歇:“妈,没事,我把这道题算完就歇。下周要模拟考,得抓紧时间。”
赵秀兰没再劝,只站在旁边看了会儿,看着他笔下的线条因为光线暗而画得歪歪扭扭,心里悄悄打定了主意。等秋彦睡熟后,她从樟木箱最底下翻出个蓝布包,里面是她攒了半年的私房钱——平时买菜省的几分钱,卖鸡蛋攒的块票,还有林建国给她买布的钱,一共攒了十五块六毛。她数了两遍,又小心翼翼包好,塞进贴身的衣兜——明天,她要去县城供销社,给秋彦买盏台灯,再买支新钢笔。
第二天一早,赵秀兰天不亮就起了床,煮好玉米粥,又给秋彦装了两个白面馒头当午饭,自己揣着蓝布包,揣着个凉红薯,就往县城赶。从巷口到县城供销社,要走一个多小时的路,冬天的风刮在脸上像小刀子,她却走得飞快,心里满是盼头——她听巷口张婶说,供销社新到了一批铁壳台灯,能调亮度,还不晃眼;还有英雄牌钢笔,写起来顺滑,不像秋彦现在用的那支,总漏水,把练习册都洇得一团糟。
到供销社时,门刚开。赵秀兰首奔文具柜台,指着玻璃柜里的台灯问:“同志,那盏铁壳的台灯多少钱?”
“十二块五,带灯泡,能调两档亮度。”售货员拿出台灯,通上电试了试,暖白的光瞬间照亮了柜台,比煤油灯亮多了,还稳当不晃。
赵秀兰的心跳快了些,十二块五几乎是她攒的钱的大半,可看着那亮堂堂的光,她咬了咬牙:“再给我拿支英雄牌钢笔,要最耐用的那种。”
“钢笔三块二,总共十五块七。”售货员报了价。
赵秀兰赶紧掏出蓝布包,数出十五块六,还差一毛。她急得额头冒汗,翻遍了衣兜,终于从衣角里摸出一毛钱的零票——那是她昨天卖了两个鸡蛋的钱,差点忘了。把钱递过去时,她的手都有点抖,捧着台灯和钢笔,像捧着稀世珍宝。
傍晚,林秋彦放学回家,刚进堂屋就愣了——书桌上不再是煤油灯,而是一盏亮堂堂的铁壳台灯,暖白的光把整个桌面都照得清清楚楚,旁边还放着一支崭新的英雄牌钢笔,笔帽上的金色logo闪着光。
“妈,这……”林秋彦走过去,手指轻轻碰了碰台灯的外壳,还是温的,显然刚用过。
赵秀兰从厨房出来,手上还沾着面粉,笑着说:“早上去县城供销社买的,看你用煤油灯伤眼睛,这台灯亮,还能调亮度。那支旧钢笔总漏水,给你换支新的,写作业也顺畅。”
“妈,这得花不少钱吧?”林秋彦的声音有点哽咽,他知道家里不富裕,爸妈平时连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却愿意花这么多钱给他买台灯和钢笔。
“钱的事你别管,”赵秀兰走过来,帮他把台灯调到合适的亮度,“你好好学习,比啥都强。快试试钢笔,看好不好用。”
林秋彦拿起钢笔,吸了墨水,在草稿纸上写了“谢谢妈”三个字,笔画流畅,一点都不漏水,比旧钢笔好用太多了。他看着台灯下清晰的字迹,又看了看妈妈眼角的细纹,心里满是温暖——这盏灯,这支笔,装的全是妈妈的爱。
晚上,林建国下班回来,看到书桌上的台灯,愣了一下,随即就明白了。他走到赵秀兰身边,小声问:“你把攒的钱都花了?”
“花了才值,”赵秀兰笑着说,“秋彦学习辛苦,有个好台灯,眼睛能少遭罪。”
林建国没说话,只是走到书桌前,看着秋彦认真做题的样子,暖白的灯光映在他脸上,没有了以前煤油灯的疲惫。他心里突然有点愧疚——这段时间,他为了多赚点加班费,天天在机床厂加班到晚上九点,很少陪秋彦,连他用煤油灯伤眼睛都没注意到。
第二天早上,林建国去机床厂跟班长请假:“班长,以后晚上的加班我就不排了,家里孩子要中考,我得回家陪陪他,帮着看看题。”
班长愣了愣,随即笑着说:“行啊建国,孩子学习重要,加班费少赚点没事,别耽误了孩子。”
从那天起,林建国每天准时五点半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手,然后坐在秋彦旁边,要么看他做题,要么自己翻出以前的旧书——他没读过多少书,却认识不少字,还懂些机床的力学知识,有时候秋彦遇到物理题,他还能帮着类比讲解。
有天晚上,秋彦卡在一道物理题上——“物体在斜面上的受力分析”,不管怎么画受力图,都算不对摩擦力的大小。林建国凑过来看了看,虽然没学过物理,却指着图上的斜面说:“秋彦,你看这斜面,像不像咱们厂机床的滑轨?滑轨倾斜的时候,零件会往下滑,咱们得装个刹车片,那刹车片的力,就跟这摩擦力差不多,得看斜面的角度和零件的重量来算。”
秋彦愣了一下,突然恍然大悟:“爸,您这么一说,我就懂了!摩擦力的大小跟压力和接触面粗糙程度有关,斜面角度越大,压力越小,摩擦力就越小!”他赶紧在草稿纸上重新画受力图,很快就算出了答案。
林建国看着他兴奋的样子,笑了:“爸也不懂啥物理,就跟你说点厂里的事儿,能帮到你就行。以后有不懂的,咱爷俩一起琢磨,实在不行,我明天去厂里问技术员。”
后来,秋彦遇到一道关于“机械杠杆”的数学题,林建国也不懂,第二天真的去厂里找技术员请教。技术员拿着图纸给他讲了半天,他记不住,就掏出个小本子,一笔一划地画下来,连杠杆的支点、动力臂、阻力臂都标得清清楚楚。晚上回家,他照着本子,给秋彦讲了一遍,虽然说得不专业,却把原理讲明白了,秋彦很快就解出了题。
看着爸爸笔记本上歪歪扭扭的画图和标注,秋彦心里满是感动——爸爸虽然没读过多少书,却用自己的方式支持他,这份爱,比任何知识都珍贵。
有天晚上,秋彦学习到十点,赵秀兰端来杯热牛奶,林建国坐在旁边翻着秋彦的错题本,时不时跟他聊两句题目的思路。台灯的暖光洒在一家三口身上,没有了以前的忙碌和疲惫,只有满满的温馨。
“爸,妈,等我考上重点高中,以后再考上大学,就找个好工作,给你们买个大房子,再给妈买件新棉袄,给爸买瓶好酒。”林秋彦喝着牛奶,认真地说。
赵秀兰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妈不要新棉袄,只要你好好的,比啥都强。”
林建国也点点头:“爸也不要好酒,你能有出息,爸就骄傲了。”
秋彦看着爸妈的笑脸,心里更坚定了——有这么好的爸妈支持他,他一定不能辜负他们的期望,一定要考上重点高中,考上大学,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书桌上的台灯和钢笔上,暖白的灯光和月光交织在一起,像一道温暖的屏障,守护着这个家的幸福和希望。林秋彦拿起新钢笔,在笔记本上写下:“谢谢爸妈,我会加油的。”字迹工整有力,就像他此刻坚定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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