斡难河畔的新营盘,在凛冽的寒风中顽强地扎下了根。与昨夜逃离时那死寂、惊恐的暗流不同,白日的营地虽依旧忙碌,却蒸腾着一股劫后余生、自力更生的粗粝生机。空气中混杂着牲畜的腥气、冻土的寒意、炊烟的暖意,以及无数人畜聚集特有的蓬勃力量。
铁木真立在一处坡顶,目光如炬,扫视着下方。他的身影在苍茫天地间显得愈发挺拔坚韧,仿佛昨夜与札木合那场暗流汹涌的最终对峙,将他骨子里所有的犹疑都淬炼成了钢铁般的意志。博尔术和者勒蔑像两尊守护神,立在他身后,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这片属于他们自己的土地,警惕着任何可能从远方追来的威胁。
苏寻寻(其其格)感觉自己像一颗被卷入激流的石子,在无数琐碎而迫切的事务中碰撞。她这位曾于无声处决断生死、在摩天楼间飞檐走壁的王牌特工,正前所未有地陷入一种名为“后勤”的战争。这种战争的敌人是混乱、匮乏和人性固有的惰性,远比真刀真枪的搏杀更令人头痛。
“其其格!其其格!”一个脸颊冻得通红的妇人拽住她的袍袖,指着两顶几乎鼻子碰鼻子的毡帐,激动地比划着,“他们的山羊,啃坏了我家勒勒车上的毛毡!那是过冬的指望!”
苏寻寻努力分辨着那带着浓重口音的蒙古语,一边笨拙地回应:“分开…距离…拉远…”她用手比划着拉开的空间,“栅栏!用树枝,插一圈!”她几乎要开始现场教学简易木工。
另一边,几个孩子为了一块闪亮的石子争抢哭闹,母亲们的呵斥声此起彼伏。苏寻寻深吸一口冷气,压下首接一个擒拿手让世界清静的冲动,走过去,拿出当年哄骗目标人物小孩的架势(虽然生疏),板着脸:“轮流玩!不然,晚上狼来了,先叼走吵得最凶的!”她做出狼龇牙的动作。孩子们瞬间噤声,惊恐地看看她,又看看漆黑的远方,暂时达成了脆弱的和平。
这仅仅是庞大混乱图景的一角。自他们连夜脱离札木合的大营,在此独立设帐的消息像风一样传开后,平静并未持续多久。络绎不绝的投奔者,如同寻找头狼的孤狼,从草原的西面八方汇聚而来。
他们大多是曾在札木合麾下备受排挤的小氏族、在部落兼并中失去草场的流亡者、或是听闻了铁木真在伊勒德事件中表现出的护短与公正(与札木合的残酷形成鲜明对比)而心生向往的牧民。兀鲁兀惕氏的人来了,忙忽惕氏的人也来了,他们带着仅剩的牛羊、破旧的毡帐和一双双渴望安定与尊严的眼睛,加入了这支刚刚挣脱束缚、充满未知的新生力量。
铁木真对这一切来者不拒。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这片信奉力量与生存的草原上,人口与忠诚是比金山银山更宝贵的基石。但他更深知,吸纳这些背景复杂、人心各异的部众,不啻于一场比面对札木合大军更严峻的考验。如何安顿,如何分配,如何调和,如何凝聚,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于是,苏寻寻就被彻底卷入其中。铁木真似乎认定她那些“来自遥远故乡的奇思妙想”能在这种繁琐局面中发挥作用,更重要的是,她超然的身份(非任何旧氏族成员)和挽救者勒蔑性命的恩情,让她的话在某些时候具备一种奇特的公信力。
“其其格,”博尔术骑马掠过,丢下一句指令,眼神却依旧警惕地望着远方,仿佛札木合的追兵随时会出现,“汗让你去南边洼地,新来的忙忽惕人把帐篷扎得太低,夜里潮气重,牲口会病!”
“其其格!”者勒蔑的大嗓门响起,他伤势初愈,对苏寻寻更是言听计从,却也更加暴躁,“分给兀鲁兀惕人的肉羊少了三只!那几个老家伙吵得我头疼,你去看看!俺怕控制不住拳头!”他挥舞着那只曾被苏寻寻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手臂。
苏寻寻奔波不休,运用特工的空间规划和风险评估能力,快速划定营区,指导挖掘排水沟和(她极力推广却阻力重重的)卫生区,估算着本就因匆忙撤离而显不足的粮秣该如何分配才能撑到下次狩猎。她甚至无意识地根据现代社区规划和安全防卫的理念,建议将核心区域与功能区分开,留出应急通道,这无意中暗合了军事布防的雏形,让远远观察的铁木真眼中闪过一抹深思。
“这算哪门子事,”苏寻寻一边用树枝在泥地上画着功能区划,指挥几个将信将疑的牧民打桩拉绳,一边用汉语低声哀叹,“深海炸潜艇,都市抓军火商,现在沦落到在草原上当居委会主任兼防疫站长…这穿越副本的难度曲线也太诡异了。”
抱怨归抱怨,当她看到那些昨日还面带惊惶与饥色的新投奔者,在得到一块相对安稳的营地、一份虽然微薄却无人欺辱的分配后,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光时,一种不同于完成冷血任务的、微妙的成就感悄然滋生。
铁木真并未沉浸于初步成功的喜悦。他不断接见新来氏族的小首领,倾听他们的诉苦和对札木合的不满,回忆着父辈的情谊,给予他们承诺和庇护。他的话语依旧不多,却总能切中要害,眼神沉静而坚定,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信赖。他也在观察,筛选着真正的忠诚者。
傍晚,巨大的篝火再次燃起。营地的规模己远超昨夜,火光星星点点,铺满了河畔谷地,蔚为壮观。肉香与奶酒味混合在寒冷的空气中,远处传来马头琴苍凉而自由的调子——那是新加入的牧民在歌唱,歌声里不再有寄人篱下的压抑。
铁木真、诃额伦、合撒儿、博尔术、者勒蔑等人围坐在主帐前的火堆旁。苏寻寻被唤来,揉着酸痛的腿坐在外围。火光跳跃,映照着众人疲惫却振奋的脸。
“今天又来了西股人,”铁木真拨弄着火堆,声音平静,“是从泰赤乌分离出来的。他们说,札木合清洗了所有心怀犹豫的首领,他们的亲人沦为了奴隶。”火光下,他的侧脸线条冷硬。札木合的暴行,无形中成了他仁德之名的最佳衬托。
“来投奔是好事,”诃额伦母亲的声音沉稳,却带着忧虑,“但张嘴吃饭的人越来越多。冬天还没过去,我们的粮食支撑不了太久。”她永远是最清醒的务实派。
“明天,组织最大规模的狩猎。”铁木真果断下令,“合撒儿,你去东边山林。博尔术,你去西边山麓。者勒蔑,你带人守护营地,并负责处理所有猎获。”目光最后落在苏寻寻身上,“其其格,你之前说的风干肉和烟熏法,这次猎获多了,就由你带人做起来。要多储备。”
“是,汗。”苏寻寻应道,心里己经开始盘算所需物资和人手。
“还有,”铁木真看着她,火光在他深邃的眸中闪动,“新来的人里,有许多妇人孩子。你想办法,让他们也有活计可做,为部落出力。我们蒙古人,不养吃白食的人。”
苏寻寻心中一动,这近乎于古代的“以工代赈”了。她点头:“我可以组织她们收集羊毛纺线,鞣制皮子,或者…教她们辨认更多能吃的野菜块茎?”
铁木真微微颔首,对这个总能冒出实用点子的女子,他己渐渐习惯。
就在这时,营地边缘的黑暗里,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夹杂着犬吠和守卫压低的喝问!所有人的心瞬间绷紧!博尔术和者勒蔑猛地按刀起身,目光如电般射向声音来源——昨夜逃离的惊险和札木合最后的警告仍历历在目,难道追兵这么快就来了?!
一名守卫快步奔来,单膝跪地:“汗!营地外来了一个人,说是从极远之地而来,有紧要消息禀报!他看起来…疲惫不堪,但不像普通牧民!”
气氛瞬间紧张到极点。深夜、独骑、指名面见首领?这太过反常。
铁木真眉头紧锁,沉默一瞬:“带他过来。仔细搜过了?” “搜过了,没有武器。”
很快,一个被破旧皮袍紧紧包裹的身影被带到火光边缘。来人风尘仆仆,满脸疲惫与饥渴,但一双眼睛却在火光映照下亮得惊人,闪烁着与落魄外表不符的精明。他谨慎地扫视火堆旁众人,目光在铁木真身上停留一瞬,最终,却极其快速、几乎难以察觉地在苏寻寻脸上停顿了那么一刹。
那眼神快如闪电,混在跳跃的火光阴影中,几乎像是错觉。但苏寻寻的特工神经却猛地绷紧——那不是一个纯粹陌生人的好奇打量!那眼神里包含的…是一种极其隐晦的确认,甚至是一丝看到了预料之中目标的细微反应!
来人恭敬地向铁木真行礼,声音因干渴而沙哑:“尊贵的铁木真首领,我带来了来自南方…以及关于您曾经的安答札木合…的最新消息。”
铁木真的身体微微前倾:“讲。”
苏寻寻的心却莫名一沉。南方?这个方向让她本能地联想到那片更文明却也更复杂的土地,以及…她自身来历可能存在的关联。而方才那一眼,更像一根冰冷细小的针,悄无声息地刺入了她的意识深处。
这个人,绝不只是一个简单的信使。
(未完待续,下一章预告:第三十九章:卷末:星火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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