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并非从黑暗中浮起，而是被更剧烈的痛苦从虚无中狠狠撕扯出来。
如同灵魂被投入了高速离心机，每一个念头、每一段记忆、每一丝感知都被狂暴地甩向边缘，几乎要支离破碎。
核心处，是一个冰冷到极致、贪婪到极致的空洞，正疯狂吮吸着一切能被称之为“自我”的东西。
寿命？记忆？还是那缕苍古能量的残留？
梦星不知道蝰蛇抽取的“本源”具体是什么，他只感受到一种彻骨的“缺失”，仿佛生命的底色被硬生生刮去了一块。
与之相比，右臂雷纹被探针刺入的物理痛楚，反而成了次要的背景噪音。
手术椅的束缚带不知何时己经松开。他在地面上，冰冷粗糙的金属板贴着滚烫的脸颊，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每一次抽搐都牵扯着灵魂深处的伤口。
视野里一片模糊，只有天花板上惨白的手术灯投下扭曲的光晕，如同嘲弄的眼睛。
“……算你命大，小子。”蝰蛇沙哑的声音仿佛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满意？
“屏蔽器植入很‘成功’。现在你看起来……嗯，像一堆嘈杂噪音里稍微特别点的杂讯，而不是灯塔了。”
梦星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到蝰蛇正背对着他，在一个全息屏幕上快速操作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流瀑布般滚落。
房间一角，之前那个疤脸壮汉倒在血泊中，眉心有一个焦黑的小孔，眼中还残留着难以置信的惊恐。显然是“清道夫”突破时被瞬间解决的倒霉鬼。
门外，激烈的交火声、能量爆破声、惨叫声不绝于耳，但似乎被一层无形的力场阻隔了大半，显得沉闷而遥远。蝰蛇的这个巢穴，显然有着不俗的防御措施。
“他们……暂时被酒吧里那些垃圾吸引火力了……但也撑不了多久……”梦星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气力。
熵化指数依旧稳定在0.51，但那冰冷的虚无感因为本源的缺失而变得更加深邃和恐怖。
“哼，还用你说？”蝰蛇不耐烦地哼了一声，猛地敲下最后一个指令。房间一侧的墙壁突然无声地滑开，露出后面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漆黑狭窄的应急通道，阴冷潮湿的空气从中涌出。“滚吧！从这儿出去是废弃的排水主管道，能不能活命，看你自己的造化！”
没有丝毫感激，只有劫后余生的麻木和深入骨髓的警惕。梦星用尽全身力气，手脚并用地爬向那条黑暗的通道。每移动一寸，灵魂都在哀嚎。
就在他半个身子探入通道的瞬间——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极其尖锐又极其沉闷的怪异嗡鸣猛地穿透了力场屏障，席卷了整个房间！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首接作用于空间结构本身！
梦星闷哼一声，感觉五脏六腑都被这股震动搅成了一团，刚刚压下的呕吐感再次狂涌而上。蝰蛇操作台上的所有屏幕瞬间雪花一片，设备噼啪作响，冒出阵阵青烟！
“该死！是‘广域法则抑制力场’！这帮疯子！他们想把这整个街区都拆了吗？！”蝰蛇惊怒交加地咒骂起来，他的机械义眼疯狂闪烁，显然受到了强烈干扰。
这股力场带来的不仅仅是设备的瘫痪和生理上的不适。梦星猛地感到右臂一阵前所未有的奇异悸动！
那并非灼痛，而是一种……冰冷的“苏醒”！
臂上那邪异的血霾雷纹，在力场的强烈干扰和压迫下，竟然自主地、前所未有地明亮起来！
暗紫、猩红、墨黑三色能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流转、碰撞，仿佛被赋予了某种狂暴的生命力！
更令他惊骇的是，体内那三股原本被苍古能量稍稍安抚、又被手术抽取而萎靡不振的历史熵能，此刻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猛地炸裂沸腾起来！
霸王之怒的霸烈、易水寒歌的悲怆、长平怨念的毒蚀……三种截然不同的历史情感熵能，被这外来的、蛮横的“法则抑制”力量强行挤压、搅拌，竟开始发生一种极其诡异而危险的……融合？！
“呃啊啊——！”梦星抱住头颅，发出痛苦的嘶吼。他的意识被强行拖入了三个混乱破碎的历史片段漩涡之中！
垓下围城的绝望怒吼、易水畔击筑的变徵悲音、长平谷地冲天怨气的哀嚎……无数破碎的画面、声音、情感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精神防线。
而在这一切混乱的顶点，一个更加缥缈、更加凄美、却也更加冰冷的意境，如同月下寒刃般，悄无声息地切入——
那是……霓裳羽衣的翩跹幻影？是渔阳鼙鼓动地来的惊惶？是马嵬坡前白绫悬空的死寂？
一段不属于他之前吸收的任何历史锚点的、更加模糊却同样强大的情感熵能碎片，仿佛被这异常的力场和体内熵能的混乱融合从虚空中强行牵扯了出来，试图融入这狂暴的能量漩涡！
它们的融合点，正是他右臂那疯狂闪烁的雷纹！
撕拉——！
他右臂的衣袖瞬间化作飞灰！皮肤下的雷纹不再是平面的图案，而是如同活过来的荆棘藤蔓般凸起、扭动！紫、红、黑三色能量在其中疯狂奔流，试图吞噬那新加入的、缥缈冰冷的羽衣熵能，却又被其独特的“冻结”特性所阻碍。
一种全新的、极不稳定的、充满毁灭性气息的能量，正在他手臂内孕育、冲突、濒临爆发！
“这是……什么鬼东西？！”连见多识广的蝰蛇都惊得后退一步，他的扫描仪上显示出的能量读数正在以一种极其危险的速度飙升、变异，完全超出了他的数据库认知！
梦星感觉自己整条右臂都要被这股力量撑爆、撕裂！他甚至能“看”到皮肤下能量流撞击发出的可怕光芒！
必须释放出去！否则下一秒他就会彻底湮灭！
遵循着求生本能，他猛地抬起那只如同怪物般狰狞变化的右臂，并非对准任何敌人，而是对准了那条漆黑的应急通道深处——他唯一的生路！
没有明确的指令，没有具体的形态，只有将所有即将爆发的混乱能量倾泻出去的原始冲动！
“羽……化……！”
一个破碎的、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词汇从喉咙深处挤出。
嗡——！
一道极其暗淡、却扭曲模糊到极致的灰白色流光，如同溃散的烟尘，又如同折断的羽翼，混杂着细微的紫红黑电丝，从他掌心喷薄而出！
它没有强大的冲击力，甚至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但它所过之处，通道内壁那厚实的、掺杂了重金属的混凝土，以及内嵌的粗壮管线，竟如同被投入强酸的冰雪般，无声无息地、迅速地“褪色”、“分解”、“沙化”！
不是熔化，不是爆破，而是一种更根本的、法则层面的“朽坏”和“寂灭”！仿佛经历了万载时光的瞬间冲刷，所有结构性和能量性都被强行“剥离”，回归了最原始的死寂尘埃！
一条足以让人通过的、边缘还在不断簌簌掉落灰白色尘埃的怪异通道，被硬生生“蚀”了出来！通道内壁光滑得可怕，没有任何爆炸或切割的痕迹，只有一种万物终焉的死寂感弥漫开来。
梦星瘫倒在地，右臂的异状潮水般退去，雷纹恢复了之前的死寂龟裂状态，甚至更加黯淡。灵魂深处的空洞和身体的虚弱感达到了顶点。熵化指数微微跳动，攀升到了0.53。
刚才那一瞬间的爆发，几乎抽干了他的一切。
通道外，酒吧方向的交火声似乎停顿了一瞬，随即变得更加疯狂和密集，还夹杂着“清道夫”队员惊怒的呼喊和某种重型装备启动的轰鸣！显然，这异常的法则级破坏现象，立刻引起了更大的关注和攻击性！
“妈的……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蝰蛇看着那条被“蚀”出的通道，又看看地上奄奄一息的梦星，眼神变幻不定，最终被一种极度的忌惮和撇清关系的迫切所取代，“快滚！别死在我这里！”
梦星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冰冷的手术室和那个危险的医生，用意志力驱动着几乎失去知觉的身体，艰难地爬进了那条弥漫着死寂尘埃的、被他亲手“蚀”出的生路。
身后，沉重的爆破声终于炸响，显然“清道夫”突破了屏障。蝰蛇的咒骂和能量武器的嘶鸣被迅速抛在身后。
前方，是更深、更冰冷的黑暗，弥漫着铁锈和污水的气味，以及一丝……刚刚由他亲手制造的、万物终焉的腐朽气息。
右臂残留着一种奇异的冰冷触感，仿佛有无形的羽翼碎片正在缓缓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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