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的时间如此精准，只能说明他知道她的一举一动。也对，没有他的默许，苏嬷嬷怎么可能在黑甲卫眼皮底下将信送出去。
拓跋冥不紧不慢地踱进殿来，脚步声一下下的敲在她绷紧的心弦上。
他没看她因紧张而发抖的双手，目光透过她看向那枚没来得及收起的西戎令牌，就那么明晃晃地搁在桌上。
他嘴角轻轻一扯，像是早料到了一切。
“西戎狼卫的令牌，孤的太子妃，真是好本事。禁足在这深宫里，还能让西戎王庭的暗探为你奔走！”他声音不高，带着慑人的压迫感。
萧未晞她慢慢将绢纸折好，抬眸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殿下过奖了，不过是些挣扎求活的路子！“恰巧，有人似乎不愿看臣妾死得太轻易。”
她没解释那枚令牌的由来，说的话也含糊不清，既认了与外界有牵连，又把缘由引向自保，顺带试探他的反应
拓跋冥听了竟低低笑了起来。笑声里掺着几分嘲弄：
“与其说求活？不如说你想报仇……！”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步逼近。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迫人的压力。
微凉的手指抬起她的下颌，不容她闪避地，逼她首视他眼中翻涌的暗潮：
“告诉孤，柳元庚和靖王究竟与你有什么牵扯，值得你动用南梁留下的那点人手？”
那点秘密被他无情的彻底戳穿，既然伪装己被剥开，就没有在装下去的必要。
她眼底漫上泪水，积压了多年的恨意如同溃堤的洪水，冲垮了她所有强装的镇定：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柳元庚与靖王跟我母妃的死脱不了干系！而靖王手下的柳恒，就是柳元庚的亲兄弟！”
她声音抑制不住地发抖，几乎是用尽力气嘶喊出来，“殿下你说，这仇该不该报！”
拓跋冥凝视着她泛红的眼眶和颤抖的身体，掐着她下颌的手指力道微微一松。
他眼底的冰寒似乎褪去掠过一丝复杂。静默片刻，他忽然撤手转身，缓步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仇恨，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他声调平静，却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冷漠，“它只会蒙住你的眼睛，让你变成别人手里的一把刀。”
萧未晞急促地喘着气，猜想他说这话的意图
他慢慢转回身，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
“柳元庚远在南梁深得你父皇信任。靖王与柳恒在北燕根基深厚，但以你如今这样无异于以卵击石。你拿什么去报？”
这番话像一盆冰水，将她满腔的恨火浇得只剩刺骨的冰凉与无力。
“殿下是要阻拦臣妾？”她声音干涩。
“阻拦？”拓跋冥嗤笑一声，“不。孤是要告诉你，报仇需要的是筹码和时机。”他踱回她面前，指尖在那枚西戎令牌上不轻不重地敲了敲，“譬如这令牌的主人，或许就能成为你的筹码之一！”
萧未晞瞳孔微微一缩：“殿下是什么意思？”
“西戎老皇帝病重，几个王子争得你死我活。三王子宇文绝与靖王早有勾连，想借靖王之力夺位。而靖王正好需要西戎的财力和兵马助他扳倒孤。”拓跋冥一语道破了几人之间的关联。
这突如其来的信息，瞬间搅乱了萧未晞的认知。
她没想到，北燕太子与靖王的争斗竟己和西戎的内斗纠缠得如此之深！
“昨夜那人是宇文绝派来的？”她立刻联想到。
“或许是，或许不是。西戎内部想取宇文绝性命的人也不少。”拓跋冥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寒光，“但这枚令牌的出现，意味着西戎这潭水己经被搅浑了。而这正是你的机会。”
他俯身靠近，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与孤做笔交易如何，太子妃？”
萧未晞心口一跳：“什么交易？”
“孤助你复仇，给你亲手了结柳元庚和靖王的机会。而你要做的是当好孤的太子妃，稳住南梁，并在必要时成为孤插入西戎内乱的那根钉子！”
巨大的诱惑与极致的危险同时摆在她眼前。
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可也如他所说，这是她眼下唯一能抓住的最有希望复仇的路。
“殿下需要我怎么做？”
拓跋冥首起身，从袖中取出一卷薄绢，递到她面前：
“这是孤目前查到的关于柳元庚、靖王与西戎往来的一些线索。其中几桩似乎与你母妃之事有关。”
萧未晞急切地展开绢卷，目光迅速扫过。
上面清晰地记录着几笔经柳元庚之手、秘密流向靖王势力的南梁“贡品”，还有几起发生在两国边境、记载不是很详细的意外。
“你手底下那些人查起来太慢，容易打草惊蛇。孤的人会继续往下挖。你要做的是设法从南梁使团，或者你父皇那里，印证这些线索，找到证据。”
他略顿一下又补充道：“至于西戎那头来送药的狼，既然找上你必有所图。稳住他，摸清他的底细和真实目的。必要的时候孤会告诉你，该如何与他合作。”
他着重合作二字，言语间尽是意味深长与算计。
萧未晞紧紧攥着那卷薄绢，绢布冰凉的触感提醒着她，一旦接下她便再无回头路可走。
“好！我与殿下合作。”
她眼里的目光坚定，所有伪装的柔弱此刻褪得干干净净
拓跋冥看着她眼中燃烧的复仇火焰，以及那份破釜沉舟的果决，唇角终于勾起一抹浅淡笑意。
“很好。”他抬手，指尖轻轻掠过她鬓边散下的一缕发丝，动作间带着一丝温柔
“记住你今日的选择！从此刻起，你的命，你的仇，都和孤绑在了一处。”
“明日，孤会解了你的禁足。皇后在御花园设了赏梅宴点名要见你。靖王妃和几位宗室女眷都会到场。那里将是你的第一个试炼场。”
他收回手慢步走去门口，出去的瞬间又说了一句：
“让她们好好看看，孤的太子妃，究竟是什么模样。”
萧未晞独自站在空旷的殿内，手中那卷薄绢，仿佛有千斤重。
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像火油一般点燃了胸腔里沉寂多年的烈焰。
母妃，晞儿终于……摸到仇人的衣角了。
这场以身为注的豪赌，从这一刻起，正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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