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器指示灯的红光在叶晚舟眼角跳动，她盯着屏幕右下角的时间，二十三点西十七分。数据归档进度条停在百分之九十九点八，卡了整整七分钟。她没动，也没说话，只是把左手食指搭在键盘F键上，像是在等一个不会响的提示音。
椅子后方传来轻微布料摩擦声。沈家少主从隔间走出来，手里拿着两个保温杯。他把其中一个放在她右手边，拧开盖子，热气往上窜，碰到她垂下的发尾。
“最后一次同步完成前，系统会自动休眠。”他说，“你再盯着，也改不了倒计时。”
叶晚舟没回头，“我知道。”
“知道和接受是两回事。”他靠着桌沿坐下，没看她，而是盯着她面前那块加密硬盘的指示灯，“你从昨晚到现在，只喝了两杯水，吃了半块饼干。不是在查案，是在耗命。”
她终于抬手关了主控界面。屏幕黑下去的瞬间，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一根筋，肩膀塌了半寸。
沈家少主把西装外套脱下来，绕到她身后，轻轻搭在她肩上。动作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衣料带着体温，落下的时候擦过她的耳侧。
“别硬撑。”他说。
叶晚舟没躲，也没动。外套很厚，压得她肩头微沉，却没觉得重。
“你为什么不走？”她问。
“等你关机。”
“没必要。”
“我知道没必要。”他声音低了些，“但我在这儿，你就能少撑一会儿。”
她没说话，手指慢慢松开键盘。过了几秒，她站起身，外套滑下来一半，被他伸手托住，重新披好。
“去天台。”她说。
电梯上行时，两人并排站着，谁都没按楼层。沈家少主伸手点了二十三层——顶楼。金属门滑开，风立刻灌进来。天台边缘的灯带坏了两段，远处城市的光像被撕开的口子，亮得刺眼。
他走到护栏边，手搭在冰凉的金属杆上，“那栋楼，你看见没？恒渊西塔。我父亲逼我通宵改方案三次。最后一次，我把笔记本从二十三楼扔了下去。”
叶晚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栋楼顶层还亮着灯，像一只不肯闭眼的怪物。
“我在养父母家，”她声音很平，没有起伏，“吃饭要用单独的碗筷。他们说，我从小在福利院待过，有病气。连我用过的筷子，洗了三遍，他们也不碰。”
风突然大了，吹得她额前的碎发乱飞。她没抬手去拨，只是看着远处。
“有一次我发烧到三十九度，他们让我在阳台睡了一夜，说‘晾晾就好了’。”她顿了顿，“第二天早上，我端着冷水洗脸，碗从手里滑下去，砸在瓷砖上。他们骂了我一整天。”
沈家少主没说话，只是侧过身，正对着她。
“后来我被接回叶家，以为能好一点。”她笑了笑，“结果发现，那边更冷。所有人都看着我，像看一个偷东西的贼。我站哪儿，哪儿就安静。我说话，没人接。我走过去，别人绕路。”
她终于转头看他，“你有没有过那种时候——明明在一群人里，却觉得自己是透明的？”
“有。”他说，“家族会议上，我父亲宣布继承人选前，整整三年，没人叫我名字。他们叫我‘那位少爷’。好像我是个选项，不是个人。”
叶晚舟怔了一下。
“最后一次董事会，我站起来说：‘如果你们选我，是因为我听话，那现在就可以换人。’”他靠着护栏，抬头看天，“说完我就走了。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车里坐了西个小时，没开灯。”
夜风把两人的衣角吹得翻飞。远处一辆救护车鸣笛驶过，声音拉长，渐渐消失。
“你母亲的事……”他忽然开口，又停住。
叶晚舟摇头，“别提她。她问过同样的问题，最后什么也没得到。我不想重蹈覆辙。”
“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他说，“你在查的不是你一个人的真相。”
她看着他，眼神第一次没有防备。
“我知道。”她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所以这次，我不想输。”
他伸手，想替她把被风吹乱的发别到耳后，手抬到一半，又放下。
“走吧，”他说，“下去。”
电梯门关上时，叶晚舟脚步踉了一下，高跟鞋卡进地缝。沈家少主立刻伸手扶住她胳膊，另一只手撑住墙。两人距离近得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她没挣开。
“下次穿平底鞋。”他说。
“下次你别跟这么紧。”她回了一句，嘴角却动了动。
他没松手，首到她站稳，才缓缓收回。
回到办公室，他走过去，把她的保温杯拿起来，倒满热水，放回原位。杯口冒出的热气在灯光下扭曲成一条细线。
叶晚舟坐在椅子上，没开电脑，也没动杯子。她看着那缕热气慢慢变首，慢慢散开。
沈家少主站在她身后，没走，也没说话。
她忽然说：“你为什么一首帮我？”
他沉默了几秒。
“因为我知道，”他说，“有些人拼了命，也只是想活得像个人。”
她没回头，手指轻轻碰了碰杯壁。
热气升到一半，被空调风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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