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西北郊,燕园大学。
这里与市中心权力场的喧嚣仿佛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没有车水马龙的浮躁,没有窃窃私语的博弈,只有参天古木投下的静谧绿荫,红砖灰瓦的建筑群沉淀着的百年学术气息,以及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旧书卷和青草味道的沉静。
数学研究所,一栋不起眼的苏式老楼,隐匿在一片梧桐树深处。走廊幽深,两侧办公室的门大多紧闭,只有偶尔从门缝里传出低低的讨论声,或者黑板前粉笔与板面摩擦发出的清脆哒哒声。
最里间的一间办公室,门虚掩着。与其说是办公室,不如说是一个被书籍和纸张淹没的洞穴。西壁书架顶天立地,塞满了各种语言的数学专著、期刊合订本和打印出来的预印本,许多书脊己经磨损,纸页泛黄。地上也堆着一摞摞论文和草稿纸,几乎无处下脚。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旧纸、粉尘和咖啡因混合的独特气味。
王瑞平就陷在这片“废墟”中央。
他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身形清瘦,穿着一件领口有些松垮的灰色T恤和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脚上蹬着一双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运动鞋。头发有些长了,软塌塌地搭在额前,显然有段时间没仔细打理。他整个人缩在一把吱呀作响的旧转椅里,身体微微前倾,几乎要趴到宽大的木质书桌上。
书桌更是混乱的“重灾区”。几台显示器闪烁着代码和图表,但主角却是摊开的大量手写稿纸。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符号、公式、以及常人根本无法理解的数学推导。他的手肘边放着一个巨大的马克杯,里面的咖啡早己冷透,杯壁上挂着干涸的褐色痕迹。
然而,与这近乎邋遢的外表形成极致对比的,是他那双眼睛。
此刻,这双眼睛正紧紧盯着面前摊开的一篇论文打印稿,眼神纯净得如同山涧清泉,却又专注得仿佛凝聚了全宇宙的光。所有的外界纷扰——家族的、权力的、利益的——都被这双眼睛过滤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纸面上那些抽象的、美妙的、蕴含着宇宙至理的数字与符号。
他手指间夹着一支铅笔,无意识地快速转动着,偶尔会突然停下,在旁边的草稿纸上飞快地写下几行式子,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完全沉浸在一个纯粹由逻辑和想象构建的世界里。
(内心:太美妙了…简首是天才的构造!张教授这一步,简首是打通了一条全新的隧道!)
他正在研读的,是华人数学家张益唐教授那篇关于孪生素数猜想的突破性论文。这篇论文在数学界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其证明思想之精妙,让无数同行为之倾倒和兴奋。王瑞平便是其中之一,他甚至感觉自己的每一个数学细胞都在为之颤栗。
(内心:素数的分布,就像是宇宙设定中最深奥、最优雅的密码,它内在的随机性与规律性的交织,比世界上任何复杂的人事博弈都要精妙绝伦亿万倍!)
在他眼中,海江省的王家与李家的较量,父亲王宇的明升暗降,姐姐王小慧面临的困局,甚至这个世界上正在发生的绝大多数事情,与素数分布之谜相比,都显得如此的…微不足道和乏味。那些权力、金钱、情感的纠葛,充满了粗糙的欲望和短视的计算,而数学,尤其是数论,展现的却是一种超越人类社会的、永恒而纯粹的智慧之美。
办公室门被轻轻推开,一位头发花白、戴着深度眼镜的老者走了进来。他是王瑞平的导师,国内解析数论领域的泰斗之一。老者看到王瑞平那近乎痴迷的状态,不仅没有打扰,反而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太熟悉这种状态了,这是灵感降临、思维高度集中的征兆。
“还在啃张教授的那篇论文?”老者轻声问道,自己也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王瑞平仿佛刚从深水中浮上来一样,猛地回过神,看到导师,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那份专注瞬间化为了与人分享的强烈渴望。
“老师!您来得正好!”他几乎是跳了起来,抓起几张写满的草稿纸,语速因为兴奋而变得极快,“张教授的方法太有启发性了!我在想,我们是否可以将博弈论里的一些核心思想,比如纳什均衡的精髓,或者说更一般的‘策略选择’概念,尝试性地引入到对某些数论问题的重构中来?”
他开始滔滔不绝,思维如同脱缰的野马,在天马行空的领域里驰骋。
“您看,我们是否可以设想素数本身也是有‘策略’的?它们在选择自己的位置,而筛法,就是我们作为观察者,试图去捕捉和理解它们的策略的工具。传统的筛法或许过于‘粗暴’,我们能不能设计一种更‘优雅’的、带有博弈论色彩的筛选策略?”
(内心:最精妙的博弈,根本就不在人间!它发生在数的世界里,发生在素数分布的误差项与主项之间那微妙的、动态的平衡里!我们的目标,就是去捕捉那种平衡瞬间!)
他的手指激动地在草稿纸上点着,那里有他刚刚尝试推导的一些式子。
“如果我们能更深刻地理解这种内在的博弈,如果我们能构造出一种新的‘均衡筛法’,或许就能对误差项进行更极致的控制!GPY筛法(Goldston-Pintz-Y?ld?r?m筛法)的伟大,就在于它将差距缩小到了一个有限的数字——7千万。但这远远不是终点!”
(内心:7千万这个界限必须被突破!而这需要更精巧的策略,需要对素数行为更深刻的洞察!甚至…甚至最终目标,是那看似不可能的间隔2——孪生素数!那才是皇冠上的明珠!)
他的声音充满了激情和信念,仿佛在描述一件世界上最重要、最紧迫的事情。
“只有最优雅、最深刻的数学策略,才有可能最终触及那个可能性!我们需要的是思想上的根本性突破,而不是技巧上的修修补补!”
老者认真地听着,不时点头,偶尔插话提出一两个关键问题,引导着王瑞平的思考走向更深处。师徒二人完全沉浸在这场头脑风暴之中,窗外世界的时光流逝与他们无关。
对于王瑞平来说,数学的世界是如此的广阔和迷人,那里有真正的奇迹和终极的挑战。家族?权力?那些词汇对他来说遥远而模糊。姐姐王小慧偶尔会打来电话,语气总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询问他的生活,旁敲侧击地希望他能多少关心一下“家里的事”。但他总是嗯嗯啊啊地应付过去,心思早己飞回了那些未完成的推导上。
(内心:在这里,在这数字与符号的宇宙里,数学家才是真正的、也是唯一的“棋手”。而我们下的棋,棋盘是无穷的自然数集,棋子是公理和逻辑,对手是宇宙本身的奥秘。)
这盘棋,没有硝烟,却同样惊心动魄;没有世俗的奖赏,但破解谜题那一刻的狂喜,足以超越世间一切浮华。
他不知道,也不关心,在远离燕园的另一个世界里,一场以海江省为棋盘、以权力和利益为棋子的对弈,正风云诡谲,步步惊心。而他,以及他所代表的纯粹理性世界,对于那盘棋局中的许多人来说,或许本身也只是一个遥远而模糊的变量,甚至是一个未被考虑在内的、棋局之外的“数学家”。
但此刻,他只想解开数论天空中的那一朵云。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埋首于稿纸之中,铅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成了这间办公室里最美妙的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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