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郊外的破庙早己破败不堪，屋顶的瓦片残缺不全，漏下的月光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庙内，一盏残烛摇曳，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角落里堆积的干草与断垣，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霉味，混合着远处隐约传来的炮声，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权簿威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黑色风衣上沾着新鲜的血渍，肩上的绷带被重新包扎过，却依旧能看到渗出的暗红。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眼底布满血丝，显然是刚从战场上下来，还未来得及喘息。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包裹，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他握住的最后一丝希望。
庙门被轻轻推开，带着寒意的夜风涌入，吹得残烛火苗剧烈晃动。华帝骨站在门口，身上的粗布短衫沾着夜露与尘土，脸上带着赶路的疲惫，眼神却依旧警惕。他扫视着庙内的环境，确认没有危险后，才迈步走了进来，反手关上了庙门。
西目相对的瞬间，庙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权簿威看着华帝骨，眼神里复杂难辨——有愧疚，有不舍，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恳求；而华帝骨则避开他的目光，走到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声音冰冷：“你找我来，不是只为了让我看你这副狼狈模样吧？”
权簿威苦笑一声，缓缓首起身，踉跄了一下才站稳。他将手中的油布包裹递向华帝骨，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这里面，是日军的军事布防图完整版，还有石家通日的证据名单。石家与日军勾结，倒卖军火，残害百姓，这些证据足够让他们身败名裂，足够让组织彻底清除这颗毒瘤。”
华帝骨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看着那个油布包裹，眼神里满是惊讶——他没想到权簿威竟然掌握了这么重要的情报，更没想到他会主动交给自己。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上前一步，接过包裹，入手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千斤重量。
“你为什么要交给我？”华帝骨打开包裹，快速扫过里面的文件，确认是真迹后，抬头看向权簿威，眼神里满是不解与警惕，“这些情报对你来说至关重要，你可以交给上峰，换取功名利禄，甚至可以用它来要挟石家，你为什么要白白送给我？”
“功名利禄？要挟石家？”权簿威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嘲讽，“我权家满门被日军杀害，我守江城，不是为了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只是为了守住百姓，守住良心。石家作恶多端，早就该受到惩罚，这些证据交给你，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才能让他们血债血偿。”
他向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华帝骨，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知道，我对你做了很多不可饶恕的事，我用刑讯逼你，用误会伤你，我把你推向深渊，让你对我恨之入骨。我不求你原谅我，只求你能拿着这些情报，保护好江城的百姓，替我完成我没能完成的事——把日军赶出中国，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华帝骨看着权簿威眼底的坦诚与绝望，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密密麻麻地疼。他想起了审讯室里落下的皮鞭，想起了夹棍收紧时的剧痛，想起了权簿威掐着他喉咙时的疯狂，那些痛苦的记忆像潮水般涌来，让他几乎要推开眼前的人。
可他也想起了安全屋的晨光里，权簿威为他煎蛋时的温柔；想起了黑市战斗中，权簿威挡在他身前的决绝；想起了战场对峙时，权簿威眼神里的复杂与不舍。这些温柔的片段，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的心上，让他无法彻底憎恨眼前这个男人。
“你以为这样，就能弥补你对华家的亏欠吗？”华帝骨的声音冰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以为把这些情报交给我，就能抵消你曾经对我做过的一切吗？权簿威，你太天真了。”
权簿威的身体猛地一震，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满血渍的双手，声音里满是愧疚与自嘲：“我知道不能。我对华家的亏欠，对你的伤害，就算我死一万次，也弥补不了。可我别无选择，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他抬起头，从怀里掏出一枚小小的桂花形状银簪，递到华帝骨面前。银簪在残烛的光晕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上面的花纹精致细腻，显然是精心挑选的。“这是去年我去江南出差时买的，原本想在你生辰那天送给你，却一首没能送出去，”权簿威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怅然，“现在送给你，就当是我对你最后的歉意。我答应过你，要带你去江南看桂花，可惜……再也没有机会了。”
华帝骨看着那枚银簪，心脏猛地一缩，眼眶瞬间泛红。他想起了安全屋的那个夜晚，权簿威握着他的手，轻声说“等战事平息，我带你去江南，看漫山遍野的桂花”，那个时候的承诺，温柔得像一场梦，可如今，却成了无法实现的遗憾。
他下意识地想拒绝，想告诉他“我不需要你的歉意”，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他看着权簿威苍白的脸，看着他眼底的恳求与绝望，最终还是伸出手，接过了那枚银簪，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递到心底，让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你一定要活下去，”华帝骨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日军虽然强大，但只要我们坚持下去，总有一天能打败他们。你答应过我，要看着百姓安全转移，要看着胜利的那一天，你不能食言。”
权簿威的脸上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容，那笑容苍白却温暖，像黑暗中燃起的一点微光：“好，我答应你，我会尽量活下去。但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替我看看江南的桂花，替我看看胜利的那一天，替我……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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