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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魔女的忠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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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同一块厚重的黑色天鹅绒,将三咲市的山丘与坐落其上的久远寺邸温柔地包裹起来。

白日里的喧嚣与对峙,仿佛都被这深沉的夜色所吞噬、消解,只剩下一种古老而神秘的静谧。

符江站在自己客房的窗前,透过雕花的窗棂向外望去。

月光如水银般倾泻而下,为洋馆的尖顶、回廊和花园镀上了一层冷冽的银边。

这座建筑本身就像是一个沉睡中的巨大生命体,每一块砖石,每一片彩绘玻璃,都呼吸着浓郁的神秘。

有珠为他们安排的客房,位于洋馆的二楼西侧,彼此相邻。

房间内部的装潢充满了维多利亚时代的古典韵味,深色的桃木家具打磨得光可鉴人,墙壁上挂着风格晦暗的风景油画,厚重的酒红色窗帘垂落地面,将外界的寒气与月光隔绝了大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合了旧书卷与干燥花草的奇异香气,精致、华美,却又带着一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这无疑是久远寺有珠的品味。

而在隔壁,一股庞大、精纯且极具侵略性的魔力洪流,正在与这座洋馆古老的地脉进行着高速的链接与同调。

美狄亚几乎是在进入房间的瞬间,便立刻进入了工作状态。

符江甚至能感觉到,整个洋馆的魔力流向都发生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改变。

这位神代的大魔女,正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将自己的感知与力量,悄然嫁接到这座古老工房的庞大魔术基盘之上。

地脉中沉睡的魔力如同被唤醒的巨兽,缓缓地向她敞开了怀抱,为她补充着受肉以来所积攒的消耗。

她就像一位顶级的工程师,在最短的时间内熟悉并掌握着这个全新的系统,确保自己随时都能爆发出最强的力量。

美狄亚的工作效率高得惊人,不过短短一两个小时,她便已经成功地将自己神代的魔术回路,嫁接到了这片土地的灵脉之上。

符江甚至能感觉到,周围空间中的魔力浓度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仿佛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这股力量让他感到安心,也让他对即将到来的危机,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能让美狄亚如此郑重其事地汲取魔力,苍崎橙子和她的那头金狼,其威胁程度只怕比他预想的还要高。

于是符江便在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那其实也只是一个装了几件换洗衣物的背包之后,便进入浴室冲了个热水澡。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也仿佛洗去了这一整天下来所积累的疲惫与紧绷。

谈判、对峙、情报的博弈……这一切都耗费了他巨大的心神。

当他穿着浴袍,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浴室时,一种奇妙的、不真实的感觉油然而生。

真的……要在这里住下了。

在这个只存在于“故事”中的、传说中的魔女之馆里。

只是就在符江准备熄灯入睡,结束这漫长而又戏剧性的一天时————一阵轻柔而又富有节奏的敲门声,却在这个寂静的房间里悄然响起。

笃,笃,笃。你梅咏想梅呢空你林在在没呢......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耳中。

符江有些意外,这个时间点会是谁?

青子不像是有闲情逸致来夜谈的人,而有珠……以她的性格,大概率只会在自己的房间里,通过使魔默默地注视着自己吧。

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他走上前,转动了冰冷的黄铜门把手,打开了房门。

门外,俏生生站着的,果然是美狄亚。

只是,此刻的她,与白天那个威严而神秘的神代魔女判若两人。

她褪去了那身标志性的、带着兜帽的紫色长袍,换上了一套素雅的、浅紫色的丝质睡裙。

柔顺的深紫色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上,少了几分魔术师的锐利,多了几分成性的温婉与慵懒。

在走廊昏黄的壁灯映照下,她那白皙的肌肤仿佛透着光,尖尖的精灵耳朵在发丝间若隐若现,更添了几分异域的美感。

配上她那张宛如古典雕塑般完美的脸庞,在走廊昏黄的壁灯映照下,美得令人心悸。

她的脸上没有了平日里那若有若无的、洞悉一切的微笑。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并且带着些许犹豫的严肃神情。

“master,还没有休息吗?”美狄亚的紫水晶般的眼眸注视着他,声音比白天时要柔和了许多。

“正准备休息。”

“caster,你那边……地脉的链接还顺利吗?”符江侧过身,让她走进了房间。

“非常顺利。”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似乎不想惊动任何人。

美狄亚走进屋,目光快速地扫视了一圈房间的陈设,最后落回到符江的身上,“这里的地脉虽然古老,但质地非常纯粹,几乎没有受到现代文明的污染。”

“对我而言,是绝佳的魔力源。”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专业人士的满意。

但符江却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神情依旧严肃。

显然今晚的来访,并非只是为了汇报工作进度这么简单。

“那么,你深夜过来找我,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符江关上门,直接问道。

美狄亚转过身,正对着他,那双美丽的紫色眼眸中,倒映着符江戴着头套的滑稽模样。

她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组织语言,随后,用一种极其认真的语气开口了。

“master,您今天……不,应该说,您决定留在这里的这个选择,我思考了很久。”

她轻声说道,“恕我直言,您这么爽快地就答应留下来,准备协同这里的两位主人共同作战……这个想法,是不是有些过于天真和……善良了?”

她用上了“天真”和“善良”这两个词。

在常人听来,这无疑是褒奖。

但在一位出身于神代、见惯了阴谋与背叛的魔女口中,这几乎等同于“愚蠢”的代名词。

“天真?”符江重复着这个词,心中了然。

“是的,天真。”

美狄亚的语气不容置疑,“您今天所提到的那头幻想种金狼,如果它真的具备神代幻想种级别的神秘,那么它的强大,恐怕会超出您的想象。”

“master,那是‘法则’层面的怪物。”

“它的每一次攻击,都可能伴随着因果的扭曲;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现代物理法则的践踏。”

“与那样的东西为敌,即便是身为神代魔术师的我,在正面交锋中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稳赢。”

她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丝凝重。

“神代的神秘,有着它自己的一套规则,那不是单纯的魔力输出大小可以衡量的。”

“很多时候决定胜负的,是彼此‘存在’的位阶。”

“面对那种级别的敌人,任何一丝的疏忽,都可能导致万劫不复的后果。”

美狄亚向前走了一步,与符江的距离更近了。

她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语气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

“而您,master,请原谅我的直白——您是一个不具备任何战斗力的普通人。”

“一旦战斗的烈度超出了我的控制范围,我或许能够自保,但绝对没有余力在那种等级的战斗中,百分之百地保证您的安全。”

她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后怕。

这才是她真正想说的。

符江的安危,才是她考量的唯一核心。

“因此您将会是整个战场上,最脆弱的一环。”

“一如我们先前在柳洞寺展开那场与英雄王最后的那场决战时期那般。”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将白日里谈判成功后那丝若有若无的乐观情绪彻底浇灭。

美狄亚的分析冷静、客观,且充满了残酷的现实感。

她没有停顿,继续用她那清晰而富有逻辑的声线,进行着最后的“劝谏”。

“风险如此之高……那么,我们留在这里的收益又是什么呢?”她的逻辑清晰而冰冷,直指问题的核心。

“我们最初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寻求第五魔法使的帮助,解除您的诅咒。”

“如果那位苍崎青子小姐的第五魔法当真有效,那么我们留在这里冒一些风险,从利益交换的角度来看,是值得的。”

“但是,”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锐利,“在已经基本可以确定,她的魔法对您的体质起不到任何作用的情况下,继续留在这里就变成了一笔……纯粹亏本的交易。”

她摊开手,做了一个无奈的手势,紫色的眼眸里写满了恳切。

“您将要付出的,是直面神代幻想种所带来的生命危险;而能够得到的收益,几乎为零。”

“这不符合一个魔术师最基本的行为准则。”

美狄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紫色的眼眸中倒映着符江沉默的身影,她终于说出了自己此行的最终目的,那份发自内心的、对御主的忠诚与关切。

“所以,我建议您,master。”

“在我们与这座洋馆的因果牵扯还不算太深的时候,在苍崎橙子那个真正的风险降临之前……”

“……我们应该尽早离开这里,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话音落下,房间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窗外,月光依旧清冷。

美狄亚的话语,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所有温情脉脉的伪装,将血淋淋的利害关系摆在了符江的面前。

她的逻辑无懈可击,她的担忧真实无比。

从理性的天平来衡量,离开,是唯一的正确答案。

符江低着头,隐藏在头套之下的脸上,无人能看清是何表情。

他能感受到美狄亚那充满关切的目光,也能理解她每一个字背后所蕴含的重量。

他该如何回答?

是接受这份理智的忠告,还是……遵循自己内心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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