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内，一座毫不起眼的宅邸大门轰然洞开。
神策军的甲士们涌入其中，手中的横刀在日光下反射出森然的寒芒。
宅邸之外是寻常巷陌，内里却别有洞天。
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其奢靡程度，竟不输于宫中妃嫔的居所。
程咬金大步走在最前，他粗重的军靴踩在光滑如镜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空气中飘散着一股甜腻的熏香，却掩盖不住另一股若有若无的腐朽气息。
“给老子仔细搜！”
“连一块砖都不能放过！”
他的咆哮声在庭院里回荡。
这是前朝酷吏周兴的秘密巢穴之一，谁也不知道这个以构陷和酷刑为乐的家伙，在暗地里藏了多少民脂民膏。
士兵们迅速散开，抄家的流程他们早己烂熟于心。
一箱箱的金银珠宝被从暗格中抬出，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目的光。
一个亲兵快步跑到程咬金面前。
“大将军，东厢房的密室里有发现。”
程咬金跟着亲兵穿过挂着仕女图的回廊，走进一间摆满了各色古玩的房间。
亲兵推开一个巨大的多宝阁，露出后面一堵冰冷的墙壁。
在墙壁的特定位置敲击几下后，一块墙面向内凹陷，显现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漆黑洞口。
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流从洞口扑面而来。
程咬金挥了挥手，示意士兵点燃火把。
他率先走了进去。
这是一条向下的石阶，两侧的墙壁上刻画着一些扭曲怪诞的图案，不似道，不似佛，透着一股邪异。
石阶的尽头，是一间不大的石室。
石室中央，赫然立着一座黑沉沉的祭坛。
祭坛上没有供奉神佛，只摆放着一个长条形的黑檀木盒。
整个石室里，那股腐朽与血腥混合的气味浓郁到了极点，让人闻之欲呕。
程咬金走上前。
他没有立刻去碰那个盒子，而是先绕着祭坛走了一圈。
祭坛的底座上，用朱砂刻满了细密的文字，字迹诡异，笔画像是活物一般蠕动。
程咬金虽然不识得这些字，但他征战一生，对危险的首觉远超常人。
这东西，比战场上最锋利的刀剑还要凶险。
他回到祭坛正面，伸出手，缓缓打开了那个黑檀木盒。
盒子里面没有金玉，没有奇珍。
只有一卷用某种不知名兽皮制成的卷轴。
卷轴呈暗黄色，质地坚韧，上面用鲜红的液体书写着三个大字。
吸运术。
程咬金盯着这三个字，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他一个沙场宿将，此刻手心竟渗出了汗。
他猛地合上木盒，用一块厚布将其层层包裹起来。
“这里的东西，除了这个，一把火全都烧了！”
“是！”
程咬金拿着那个木盒，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密室。
他要立刻去见陛下。
……
太极宫，甘露殿。
李世民正在批阅奏折，殿内安静得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内侍监碎步从殿外进来，低声通报。
“陛下，程将军求见。”
李世民放下手中的朱笔。
“宣。”
程咬金大步流星地走进殿内，甲胄未卸，带着一身的风尘与煞气。
他单膝跪地，将手中的木盒高高举起。
“陛下，末将在酷吏周兴的巢穴中，发现了这个。”
李世民的视线落在那个被厚布包裹的木盒上。
“何物，让你这般行色匆匆？”
程咬金将木盒呈上。
内侍监小心翼翼地接过，放置在李世民面前的御案上。
李世民亲手揭开厚布，打开了盒盖。
当「吸运术」那三个字映入他眼帘时，整个甘露殿的空气都为之一滞。
李世民的面容依旧平静，但他搁在御案上的手，指节却绷紧了。
他将那卷兽皮卷轴缓缓展开。
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一种闻所未闻的邪术，如何窃取他人气运，如何嫁接自身命格，其手段之阴毒，描述之详尽，让人不寒而栗。
程咬金在一旁低声说道。
“陛下，末将以为，武氏窃国，恐怕与此邪术脱不了干系。”
李世民的指尖在“嫁接命格”西个字上轻轻划过。
“她一个才人，一步步走到九五之尊的位置，你以为，单靠心计和手段就足够了吗？”
他的话语很轻，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程咬金的身体震动了一下。
“那……那这妖妇！”
“此等邪术，一旦流传出去，必将后患无穷！请陛下立即下令，将其销毁！”
李世民抬起头，看着程咬金。
“销毁，是肯定的。”
“但不能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毁了。”
程咬金一愣。
“陛下的意思是？”
李世民将那卷「吸运术」重新卷好，放回木盒之中。
“传朕旨意。”
“明日午时，于朱雀门前，当众宣读周兴、来俊臣等一众酷吏之罪状。”
“然后，将此物，当着全城百姓的面，付之一炬。”
程咬金先是错愕，随即反应过来。
他的脸上浮现出全然的钦佩与折服。
这一招，太高了。
与其秘密销毁，让世人猜疑，不如公之于众，将这盆脏水，彻彻底底地泼回到武周余孽的身上。
这不仅是销毁一件邪物。
这是在诛心。
这是在告诉天下万民，他李世民的皇位，取之以正，靠的是天命民心，而非此等邪魔外道。
“末将，遵旨！”
程咬金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洪亮。
第二日，午时。
长安城朱雀门前的广场上，人山人海。
百姓们从西面八方涌来，他们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也带着对未来的迷茫。
高台之上，一众曾经不可一世的酷吏，如今都成了戴着枷锁的阶下囚。
一名官员高声宣读着他们的罪状，每一条，都引得下方百姓一阵怒骂。
当所有罪状宣读完毕，气氛达到了顶点。
就在这时，另一名官员捧着一个黑檀木盒走上了高台。
他打开木盒，将那卷兽皮卷轴高高举起，让所有人都看清。
“诸位乡亲！”
“此物，乃是从酷吏巢穴中搜出的妖书，名曰「吸运术」！”
“其上记载着窃取他人气运、吸食百姓福祉的歹毒邪法！”
“尔等过往之困苦，家宅之不安，皆因此獠以邪术祸乱国朝，窃我大唐江山之气运！”
广场上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呆住了。
吸运术？
窃取气运？
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对普通百姓而言太过遥远。
但他们能听懂后半句。
他们的苦，他们的难，都是因为这个东西。
一股巨大的恐惧，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龙袍的身影，出现在了高台之上。
是皇帝。
李世民。
他没有说任何安抚的话，只是从官员手中接过了那卷「吸运术」。
他走到高台前方，面对着数十万的百姓。
广场上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他的身上。
李世民举起那卷兽皮。
“此等祸国殃民之物，朕，不取。”
他的声音并不高，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朕之气运，在民，在国，不在鬼神之术。”
说完，他转身，将那卷「吸运术」狠狠地扔进了早己备好的巨大铜鼎之中。
鼎内烈火熊熊。
兽皮卷轴一接触到火焰，便猛地燃烧起来。
诡异的是，那火焰竟在瞬间变成了幽绿色，发出一阵刺耳的，不似人声的尖啸。
人群被这诡异的景象吓得齐齐后退了一步。
但那绿火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那卷承载着无数罪恶与阴谋的「吸运术」，在烈焰中，被烧成了飞灰。
短暂的死寂之后。
不知是谁第一个跪了下来，高声喊道。
“吾皇圣明！”
下一刻，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在整个朱雀门广场上炸响。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成千上万的百姓，自发地跪倒在地，对着高台上的那道身影，进行着最虔诚的叩拜。
他们的脸上，有泪水，有激动，更有发自内心的敬仰与拥戴。
李世民站在高台之上，任由那震天的欢呼声冲刷着他的身体。
他看着鼎中最后一点灰烬被风吹散。
他的面容在火光的映照下，平静而深远。
烧掉这个，是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而玄宫里的那个阵法，则是给那个女人，一个最终的结局。
他缓缓转身，走下高台，龙袍的衣角在风中划过一道决绝的弧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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