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的窗棂上糊着一层浅碧色的纱，深秋的夕阳透过纱纸，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季司深当年在边关城楼上，用炭笔在宣纸上勾勒的落日碎影。风离痕坐在案前，手里捧着一本泛黄的册子，那是季司深生前记录玄甲军军情的手札，每一页都写得工工整整，末尾偶尔会画一个小小的太阳，像是在标记当日的天气。
案头还放着一枚玄甲军的虎头令牌，正是楚吟之那日在季司深墓前交给风离痕的。令牌上的虎纹被岁月磨得有些模糊，却依旧能看出当年铸造时的锋利棱角，风离痕的指尖一遍遍着令牌边缘，仿佛能触到季司深握过它的温度。
“陛下让御膳房炖了您爱喝的银耳羹，您要不要尝尝？”宫人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将一碗冒着热气的银耳羹放在案上，声音带着小心翼翼。
风离痕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宫人识趣地退了出去，殿内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窗外落叶打在纱纸上的“沙沙”声，和手札翻动时的细微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被再次推开，楚吟之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常服，墨色的衣摆上绣着暗纹流云，没有戴皇冠，头发只用一根玉簪束着，看起来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温和，少了几分帝王的威严。他看到案上的手札和令牌，脚步顿了一下，声音放得极轻：“还在看他的东西？”
风离痕抬起头，眼底没有太多情绪，像是在看一个普通的故人：“嗯，看看他之前记的军情，边关最近不太平，或许能用上。”
楚吟之走到案边，目光落在那碗己经凉透的银耳羹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怎么没喝？凉了对胃不好，我让人再炖一碗来。”
“不用了。”风离痕摇摇头，将手札合上，“我不饿。陛下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刻意用了“陛下”这个称呼，生疏又客气，像一道无形的墙，将两人隔在两端。楚吟之的身体僵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失落，却还是强压下情绪，从袖中取出一份奏折：“这是为风家平反的奏折，我己经拟好了，明日早朝就会宣读，恢复风老大人的名誉，归还风家的家产，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风离痕接过奏折，翻开看了一眼。奏折上的字迹是楚吟之的亲笔，每一句都写得恳切，不仅为风家平反了冤屈，还提到要追封风老大人为“文忠公”，让风家的子弟重新入朝为官。可他看着这些文字，心里却没有丝毫波澜，只觉得空荡荡的。
“不必了。”风离痕将奏折还给楚吟之，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这样就好。”
楚吟之接过奏折，手指捏着奏折的边缘，指节微微泛白：“离痕，我知道，这些都换不回季司深的命，也补不了你受的苦。可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你要是还有别的要求，不管是想要什么，还是想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风离痕抬起头，目光首首地看向楚吟之，眼神里没有恨，也没有怨，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陛下，我想要的，你给不了。”
“你说！”楚吟之急忙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急切，“不管是什么，哪怕是要我的皇位，我也可以给你！”
“我不要你的皇位。”风离痕轻轻摇头，目光落在案上的虎头令牌上，“我只要季司深活着。我只要他能再陪我看一次边关的落日，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江山为局君为棋 能再跟我说一句‘边关永远是你的退路’，能再给我画一幅落日图。可这些，你给得了吗？”
楚吟之的身体猛地一震，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风离痕说的这些，他确实给不了，永远也给不了。
“陛下，我理解你当年的难处，也知道你不是故意要伤害我，伤害季司深。”风离痕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眼底终于泛起了水光，“可理解不代表原谅。季司深的死，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拔不出来，也化不掉。我只要一想起他倒在我怀里，最后说‘终于护住你了’的样子，我就没办法原谅你，也没办法原谅我自己。”
“是我的错。”楚吟之的声音哽咽了，他向前走了一步，想要握住风离痕的手，却被风离痕轻轻避开。他的手僵在半空，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都是我的错，要杀要剐，你都冲我来，别跟自己过不去，好不好？”
“我没有跟自己过不去。”风离痕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飘落的落叶，“我只是想守着他的遗愿，帮他守护好这片山河。至于我们之间，陛下，我们还是做君臣吧。你是皇帝，我是客卿，我们一起把这个国家治理好，不辜负季司深的牺牲，也不辜负那些信任我们的百姓。”
“只是君臣？”楚吟之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我们之间，就只能这样了吗？”
风离痕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窗外的夕阳渐渐落下，最后一缕余晖透过纱纸，落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楚吟之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眼眶里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滴在衣摆上，晕开了一片深色的痕迹。
他知道，风离痕能做到这一步，己经是极限了。他不会再恨他，也不会再怨他，但也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对他敞开心扉，对他展露温柔。他们之间，隔着季司深的死，隔着那些无法弥补的遗憾，隔着一段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好，就听你的。”楚吟之的声音带着一丝释然，也带着一丝无奈，“我们就做君臣，一起守护好这片山河，不辜负季司深的牺牲。”
风离痕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殿内再次陷入寂静，只剩下窗外的落叶声，和两人之间无声的距离。
不知过了多久，楚吟之转身向殿外走去。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轻轻响起：“天冷了，记得加件衣服。御膳房我让人留了热食，想吃的时候就让宫人去取。”
风离痕没有回应，只是依旧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楚吟之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殿内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一个人，和案上那本写满了季司深字迹的手札，还有那枚带着季司深温度的虎头令牌。
他知道，从今以后，他和楚吟之之间，再也不会有爱情，只有君臣之谊，只有共同的目标。季司深的死，会成为他们之间永远的鸿沟，也会成为他们共同守护山河的动力。
窗外的月亮渐渐升了起来，清冷的月光透过纱纸，洒在案上的手札和令牌上。风离痕拿起那枚虎头令牌，紧紧攥在手里，指尖传来令牌的冰凉，却让他觉得无比安心。
“季司深，你放心，我会帮你守护好这片山河，也会帮你照顾好玄甲军的兄弟们。”风离痕的声音轻轻响起，带着一丝哽咽，“只是以后，再也没有人能陪我看边关的落日了。”
月亮挂在天上，静静地听着他的诉说，像是在代替季司深，回应他的思念。殿内的烛火摇曳着，将他的影子映在墙上，孤单却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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