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十三年,孟秋的断魂谷底,夜幕像一块厚重的黑布,将整个谷底笼罩。唯一的光源是风离痕用枯枝点燃的篝火,跳跃的火光映在岩壁上,投下晃动的暗影,也勉强驱散了些许寒意。
楚吟之靠在一块相对平整的岩石上,右臂用布条简单固定着,脸色因失血和寒冷有些苍白。他看着风离痕蹲在篝火旁,小心翼翼地添着枯枝,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一件珍宝,心里忽然泛起一阵暖意,又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别添太多了,枯枝不多,要省着用。”楚吟之开口,声音比白天沙哑了些,带着夜晚特有的低哑,“这谷底黑得早,明天能不能出去还不知道,得留着柴火取暖。”
风离痕停下动作,回头看他,手里还捏着半根枯枝:“殿下说得是,是我考虑不周了。”他将枯枝放在一旁,走到楚吟之身边坐下,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这是出发前管家给我准备的干粮,还有几块肉干,殿下您吃点垫垫肚子吧。”
油纸包里的干粮是芝麻饼,己经有些凉了,肉干硬得咬不动。楚吟之接过一块芝麻饼,咬了一口,粗糙的口感剌得喉咙发疼,却还是慢慢咽了下去。他看着风离痕只拿着一小块肉干,费力地啃着,忽然将自己手里的芝麻饼递过去:“你吃这个,肉干太硬,你的手还有伤,别再弄破了。”
风离痕愣了一下,连忙摇头:“殿下,我没事,您受伤了,需要补充体力,还是您吃吧。”
“让你吃你就吃。”楚吟之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却没有平时的威严,反而多了几分亲昵,“我们现在被困在这里,谁也别跟谁客气。要是我连你都照顾不好,还算什么皇子?”
风离痕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心里一暖,接过芝麻饼,小口吃了起来。篝火的光映在楚吟之脸上,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平时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闭着,眉宇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脆弱。
“殿下,”风离痕忽然开口,“您以前……是不是经常一个人这样?”
楚吟之睁开眼睛,看向他,眼神里带着几分疑惑:“什么?”
“就是……一个人待着,没人关心,没人照顾。”风离痕低声道,“您说您母亲早逝,父皇偏心太子,其他兄弟又各怀鬼胎,宫里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真心对您的人。您是不是经常一个人躲起来,像现在这样,默默舔舐伤口?”
楚吟之沉默了,过了很久,才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低沉:“你说得对。在宫里,我从小就知道,谁都不能信。母妃走得早,父皇眼里只有太子,其他兄弟要么跟着太子欺负我,要么就躲得远远的,怕被我连累。有一次,我得了风寒,高烧不退,宫里的太监宫女都怕得罪太子,没人敢给我请太医,我就一个人躺在冷宫里,差点没死了。”
他看着篝火,眼神飘向远方,像是在回忆很久以前的事:“那时候我就想,要是我能快点长大,要是我能有权力,就再也不会让人欺负我,再也不会让自己受这样的苦。后来我长大了,慢慢有了自己的势力,可我发现,权力越大,身边的人越假,真心对我的人,还是一个都没有。”
风离痕看着他眼中的落寞,心里忽然生出一阵强烈的怜惜。他以前总觉得,楚吟之是高高在上的三皇子,城府深,手段多,可现在才知道,他不过是一个从小缺爱、被迫长大的可怜人。
“殿下,”风离痕轻声道,“以后不会了。我会真心对您,会帮您实现您的抱负,会让您再也不用一个人躲起来舔舐伤口。”
楚吟之猛地看向他,眼神里满是震惊,还有一丝不敢置信。他看着风离痕认真的样子,心里忽然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软。他活了二十多年,听过无数阿谀奉承的话,见过无数趋炎附势的人,却从来没有一个人,像风离痕这样,不带任何功利心,只因为他的一句过往,就许下这样的承诺。
“你……”楚吟之的声音有些颤抖,想再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忽然伸出左手,轻轻握住风离痕的手。风离痕的手很暖,即使手心有伤口,也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
风离痕没有挣脱,任由他握着。他能感觉到楚吟之的手在微微发抖,能看到他眼中的脆弱和依赖。他忽然觉得,眼前的楚吟之,不再是那个城府极深的三皇子,只是一个需要人疼、需要人爱的普通人。
“风离痕,”楚吟之看着他,眼神里满是认真,“你知道我的抱负是什么吗?我不想只做一个皇子,我想做皇帝。我想让大靖的吏治清明,让百姓安居乐业,让那些贪官污吏都受到惩罚,让那些像我一样可怜的人,都能有好日子过。可是这条路太难了,太子有父皇撑腰,有那么多大臣依附他,我身边只有几个忠心的人,我……”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有时候我也会怕,怕自己斗不过太子,怕自己一辈子都实现不了抱负,怕自己最后会像母妃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宫里。”
“殿下,您别害怕。”风离痕握紧他的手,眼神坚定,“我会帮您。我虽然没什么势力,没什么背景,但我有一颗想做实事的心。我会帮您查清贪官污吏的罪证,会帮您争取大臣的支持,会帮您一步步靠近您的目标。只要您不放弃,我就永远不会离开您。”
楚吟之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里忽然充满了力量。他知道,风离痕说的是真的。这个刚入仕途的新科状元,虽然年轻,虽然不善权谋,却有一颗最纯粹、最真诚的心。这颗心,像一束光,照亮了他黑暗己久的世界。
他忽然靠在风离痕肩上,闭上眼睛,声音轻柔得像梦呓:“有你这句话,我就什么都不怕了。风离痕,有你在,真好。”
风离痕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他能感觉到楚吟之的呼吸落在他的颈间,带着温热的气息,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他的心跳忽然变得很快,脸上也有些发烫,却没有推开他,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像在安慰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篝火渐渐小了,谷底的风更冷了。风离痕将身上的外袍脱下来,盖在楚吟之和自己身上,两个人紧紧靠在一起,互相取暖。寂静的谷底,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两人平稳的呼吸声。
而在谷底上方的斜坡上,季司深正焦急地指挥着侍卫搜寻。他手里拿着一盏 lantern,灯光在黑暗中摇曳,照亮了地上的碎石和落叶。
“将军,这里有血迹!”一个侍卫高声喊道。
季司深连忙跑过去,蹲下身,用手指蘸了一点地上的血迹,放在鼻尖闻了闻——是新鲜的血迹,而且看血量,应该是风离痕的,他的手之前受了伤!
“快!沿着血迹往下找!”季司深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急切,“一定要找到风御史和三殿下!”
侍卫们应了一声,拿着 lantern,沿着血迹,小心翼翼地往下走。季司深跟在后面,心里像被火烧一样,既担心风离痕的安危,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他刚才在坠马处仔细查看过,发现地上有一道细微的刀痕,像是有人故意割断了马的缰绳!而且那刀痕很新,应该是不久前留下的。这绝不是意外,是人为的!
是谁做的?太子?还是……楚吟之自己?
季司深不敢深想。如果是太子做的,那他是冲着风离痕来的,还是冲着楚吟之来的?如果是楚吟之自己做的,那他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博取风离痕的同情,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不管是谁做的,季司深现在只关心风离痕的安危。他不能让风离痕有事,绝对不能!
“将军,您听!下面好像有声音!”一个侍卫忽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季司深连忙屏住呼吸,仔细听着——谷底传来一阵微弱的篝火燃烧声,还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是他们!他们还活着!”季司深激动地喊道,“快!再往下走一点,就能看到他们了!”
侍卫们加快脚步,沿着斜坡,慢慢往下走。没过多久,他们就看到了谷底的篝火,还有紧紧靠在一起的两个人。
季司深的心脏猛地一紧——楚吟之靠在风离痕肩上,风离痕的手搭在楚吟之的背上,两个人亲密地靠在一起,像一对相依为命的恋人。
他的心里忽然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又疼又酸。他知道,经过这次坠谷,风离痕和楚吟之的关系,己经彻底不一样了。风离痕看向楚吟之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感激和敬佩,而是多了几分怜惜和……爱意。
而他,似乎永远都只能站在远处,看着风离痕走向别人。
“将军,我们要不要下去?”一个侍卫问道。
季司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情绪,摇了摇头:“不用。谷底太陡,现在下去太危险,等天亮了再想办法。让他们先好好休息吧,他们己经受了很多苦了。”
他看着谷底的两个人,眼神复杂。过了很久,才轻声道:“我们先上去,在上面守着,别让任何人靠近。等天亮了,就派人去营地叫人,准备绳索,把他们救上来。”
侍卫们应了一声,跟着季司深慢慢往上走。季司深走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谷底的篝火,还有那两个紧紧靠在一起的身影,心里忽然生出一丝无力感。
他知道,他和风离痕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这一刻起,彻底改变了。
谷底的篝火终于熄灭了,只剩下一堆灰烬。风离痕和楚吟之依旧紧紧靠在一起,睡得很沉。楚吟之的眉头渐渐舒展开,脸上不再有平时的锋芒和疲惫,只剩下平静和安心。风离痕的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做一个甜美的梦。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开始了。谷底的风渐渐小了,阳光透过岩壁的缝隙,洒在两个人身上,给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楚吟之先醒了过来,他看着靠在自己怀里的风离痕,睡得正香,脸上还带着一丝稚气。他的心里忽然变得很柔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风离痕的头发,动作温柔得像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风离痕,”楚吟之轻声道,“谢谢你。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谢谢你给我带来的光。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实现我的抱负,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一定会让你为我骄傲。”
风离痕似乎听到了他的话,轻轻哼了一声,往他怀里缩了缩,继续睡着。
楚吟之笑了,低头,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一个带着承诺和爱意的吻。
而在谷底上方,季司深己经派人去营地叫人了。他站在斜坡边,看着谷底的两个人,心里虽然酸涩,却还是松了一口气——只要他们平安就好。
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更难走。太子不会善罢甘休,楚吟之和风离痕的关系也会引来更多的流言蜚语。但他会一首守护在风离痕身边,无论他选择谁,无论他走向哪里,他都会护着他,不让他受到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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