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驶回基地时,正赶上晚饭的炊烟。林薇趴在车窗上,看着远处烟囱里冒出的灰白烟气在夕阳里散开,像被扯碎的棉絮。车斗里的防尘袋随着颠簸轻轻晃动,里面装着的“黎明”小队旧物,在暮色里沉默得像群归巢的鸟。
“先去医疗站还是宿舍?”沈慕言的声音带着长途奔波的沙哑,他伸手替林薇把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指尖触到她耳尖的温度,比平时烫了点。
“去食堂吧。”林薇转头看他,发现他下巴上冒出了层青色的胡茬,作训服的袖口沾着块干涸的泥渍——是早上在半山腰看绿芽时蹭到的,“赵队长说今晚加餐,炖排骨,我闻到香味了。”
沈慕言被她鼻尖微动的样子逗笑了,发动车子拐向食堂方向:“鼻子比警犬还灵。”他忽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掏出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给你的,在军事基地最后一个储藏室找到的。”
手帕是林薇给他绣的平安符同款,只是上面的图案换成了株小小的绿芽。解开时,里面滚出颗玻璃糖,透明的糖衣里裹着颗粉色的糖心,像颗凝固的露珠。“小李日记里提过的,他藏了颗糖,说要留给‘最勇敢的人’。”沈慕言的指尖捏着糖纸,声音轻得像怕碰碎了它,“技术队说这糖己经过期三十年了,但我觉得……你该收下。”
林薇捏着那颗糖,糖衣在掌心凉丝丝的,仿佛还带着当年小李藏它时的温度。她突然想起日记里那句“偷偷掰了一小块饼藏起来”,原来这个总惦记着奶油冰棍的孩子,藏东西时总带着点笨拙的认真。“我会好好收着的。”她把糖放进贴身的口袋,贴着心口的位置,“等望晨长大了,就告诉他这颗糖的故事。”
食堂的大铁门敞开着,蒸汽混着肉香扑面而来。赵队长正站在灶台前,用铁铲翻动着大锅里的排骨,油星溅在他的围裙上,烫出一个个小黑点。“可算回来了!”他抬头看到他们,嗓门亮得像敲锣,“排骨炖了两个小时,就等你们了!”
队员们围坐在长条桌旁,王强正拿着手机给大家看小李日记的照片,一群大男人凑在一起,对着那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唉声叹气。“这孩子,太苦了。”小张抹了把眼睛,手里的馒头差点掉地上,“等博物馆开展,我一定去给小李献束花,就送蔷薇,跟他日记里写的一样。”
林薇刚坐下,老陈就端着个搪瓷碗走过来,碗里盛着满满一碗排骨汤,上面飘着葱花。“给,加了当归和枸杞,补补气血。”他把碗往林薇面前推了推,又看向沈慕言,“你后背的伤换药用了新方子没?我把紫河车草和冰晶花的比例调了调,止痛效果更好。”
“还没,等会儿回去就换。”沈慕言接过老陈递来的药膏,包装上贴着张便签,上面是老陈歪歪扭扭的字:“每西小时换一次,别学某些人硬撑。”他忍不住笑了,“陈叔,你这是监视我呢?”
“我是怕你耽误事。”老陈瞪了他一眼,眼里却带着笑,“博物馆那边刚才来电话,说‘黎明之光’展区要请你当顾问,给孩子们讲讲你爷爷的故事。”
沈慕言的动作顿了顿,舀汤的勺子停在半空。“我……”他张了张嘴,突然有点紧张,像小时候被老师点名发言,“我怕讲不好。”
“有啥讲不好的?”赵队长端着锅过来添汤,铁勺碰到锅沿发出“哐当”一声,“就讲你爷爷怎么藏黄桃罐头,怎么用姜汁对付血藤,怎么在负一层写家书——这些故事啊,比课本里的英雄事迹实在多了。”
林薇看着沈慕言泛红的耳根,突然想起军事基地里那罐黄桃罐头。她从背包里掏出个小盒子,里面是她偷偷从罐头里取出来的一小块果肉,用保鲜膜层层裹着。“你看,”她把盒子推到沈慕言面前,“我留了一块,等你去博物馆那天,就带着它去,就当你爷爷在听。”
沈慕言打开盒子,那块黄桃果肉己经氧化成深褐色,但还能看出当年的形状。他捏起果肉放进嘴里,甜涩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像吞下了一段沉甸甸的时光。“好。”他的声音有点哑,“到时候,你得陪我去。”
晚饭过后,队员们自发组织去整理从军事基地带回的物资。林薇和沈慕言负责清点那些“黎明”小队的旧物,两人坐在仓库的木箱上,借着台灯昏黄的光,把每件东西都登记在册。
“绣蔷薇的手帕,编号001,材质棉麻,边缘磨损,绣线褪色。”林薇念着,沈慕言在本子上记录,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铁皮饭盒,编号002,内有半块干硬面饼,饼上有咬痕,推测为小李所有。”
“军用水壶,编号003,壶身刻‘沈’字,内壁有姜汁残留……”
念到水壶时,林薇突然停了下来。她拿起水壶晃了晃,里面传来轻微的响动。“里面有东西。”她拧开壶盖,倒过来抖了抖,一枚生锈的硬币掉了出来,滚在地上发出“叮”的轻响。
硬币是五角的,边缘己经磨平,上面的年份显示是三十年前。沈慕言捡起来,用纸巾擦了擦,发现背面刻着个小小的“薇”字。“是我奶奶的。”他的指尖抚过那个字,突然笑了,“我爷爷总说,奶奶是个财迷,连五角钱都要藏起来,原来藏在这儿了。”
林薇想起那封未寄出的家书上“薇薇说,等任务结束,就陪我回家看你们”,突然觉得这枚硬币像个约定,跨越三十年,终于在今天被拆开。“也记上吧。”她轻声说,“编号004,五角硬币,背面刻‘薇’字,推测为薇薇奶奶所有。”
登记完最后一件东西时,己经是深夜。仓库外传来巡逻队员的脚步声,手电筒的光柱透过窗户扫进来,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光影。沈慕言收拾本子时,不小心碰掉了林薇放在木箱上的医疗包,里面的东西散落出来,滚出个小小的布包。
“这是什么?”他捡起来,发现布包上绣着个歪歪扭扭的“望”字,针脚松松垮垮,显然是刚学刺绣的人绣的。
林薇的脸瞬间红了,想去抢,却被他按住手。“给望晨绣的平安符,”她的声音细若蚊吟,“本来想绣得好看点再给你……”
沈慕言小心翼翼地打开布包,里面是块桃木片,上面刻着个“晨”字,和他给她的“平安”牌放在一起,正好是“望晨”。他突然把布包塞进怀里,紧紧按住,像捧着件稀世珍宝。“很好看。”他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比我见过的所有平安符都好看。”
仓库的门被风吹得“吱呀”作响,远处的哨塔上传来换岗的口令声。林薇看着沈慕言怀里鼓起的布包,突然觉得,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等待,那些未说出口的牵挂,都在这个夜晚有了归宿——就像那枚刻着“薇”字的硬币,就像这块绣着“望”字的平安符,就像他们此刻交握的手,都在朝着同一个方向,慢慢靠近。
“回去吧。”沈慕言拉起她,军靴踩在地上的硬币,发出清脆的响声,“明天还要去博物馆开会,得早点起。”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林薇的指尖缠着沈慕言的衣角,像小时候牵着大人的手。基地的炊烟早就散了,但空气里似乎还留着排骨的香味,混着紫河车草的药香,温暖得让人安心。
“沈慕言,”她突然停下脚步,抬头看他,月光落在他眼里,像落满了碎银,“等‘黎明之光’开展那天,我们带罐新的黄桃罐头去吧,给你爷爷和薇薇奶奶。”
“好啊。”沈慕言低头,鼻尖蹭过她的发顶,“再带根奶油冰棍,给小李。”
风穿过基地的街道,吹起他们的衣角,像两只振翅欲飞的蝶。林薇想起军事基地半山腰那株绿芽,此刻大概正借着月光努力生长,而在更远的地方,“黎明”小队的故事正被一笔一划地写进博物馆的解说牌,被讲给每个路过的孩子听。
她知道,有些时光永远不会老去——它们藏在黄桃罐头的甜里,藏在奶油冰棍的凉里,藏在平安符的针脚里,藏在每个被认真记住的名字里,在基地的炊烟里,在新生的晨光里,慢慢酿成岁月的醇酒,温润而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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