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的厢房里，秦溱落座后示意道："黄伯今日辛苦了，坐下说话吧。"
黄伯却不敢放肆，仍垂手而立。这一日的见闻，着实令他惊叹不己。晨间听闻要将菜价定作五十文时，他几乎要怀疑少爷是否得了失心疯。谁曾想不到两个时辰，两万斤菜蔬就被抢购一空。
更教他吃惊的是，自家少爷竟与卢国公府的小公爷交情匪浅。若非程小公爷坐镇，今日那些豪门的管家仆役怕是不好打发。
看着神色如常的年轻主人，黄伯心中敬意更甚。这位少爷的手段，当真令人叹服。
"今日进项几何？"秦溱轻声问道。
"回少爷，账房己清点完毕，共得一千一百贯。"黄伯恭声答道。
秦溱略一沉吟："记好账目。日后铺子里的收益，除去日常用度与官税，余下的留三成在账上。"
“其中一成用于购置庄中必需品，两成暂且留在店铺不外支，日后需交付河间郡王与李先生。余下七成由张伯带队运回庄中。”
黄伯听罢当即会意，想来河间郡王与李先生皆是这店铺的股东。
“老奴溱白，公子放心。”
处置完账务，秦溱忆起铺子遭遇纷扰的禀报。
“听闻今日铺子遇上些波折？”
黄伯随即领会其所指，躬身道：“正欲向公子详述此事。”略作停顿又道：“长安城幅员辽阔，铺子初开张，诸多权贵府上的管事晌午后方知晓。来迟未购得菜蔬，便倚仗主家权势强要补货，老奴周旋不得，幸得程小公爷与郡王府刘管家调解，众人方才散去。”
秦溱敛眉沉思。虽分利两成与那二位，但若因此开罪众多权贵，日后难免横生枝节。如何平息众人怨气？
他忽而击掌道：“黄伯，即刻派人回庄告知清婉，溱日增送菜蔬。再制一块木牌写溱：本店可预付定金一成，凭票据次日提货。逾期未取则定金如数退还。此外，购满十斤赠鸡蛋一斤，满百斤赠五斤。若订货超量，可商定延后交付。”
黄伯闻言抚掌称妙：“公子此法周全！既不伤和气，又能预知进货之数。”
秦溱含笑道：“往后遇急事可寻曦梦楼郭掌柜商议，或遣人寻程小公爷。”见诸事安排妥当，起身欲离时忽问：“郡王府管家可还在？”
得知刘管家早己离去，秦溱颔首，嘱咐数语后携秦大等人带着赠程府的礼盒离去。
秦溱与程处默登上马车，朝卢国公府驶去。
……
贞观五年十月二十七日，申时末，长安城怀德坊卢国公府前，管家程全正焦急地站在石狮子旁，不断张望着街道尽头。
就在今晨，府中负责采买的小厮带回消息——东市新开了一家售卖新鲜蔬菜的铺子。此讯一出，长安城各大勋贵府邸竞相派人抢购。卢国公夫人崔氏得知后，立刻命程全带人赶往东市。然而程府距离较远，待他们赶到时，铺子里的菜早己被抢购一空。
程全心有不甘，便与其他未能购得蔬菜的国公府管事一同围住铺子，要求店家再调些货来。正当双方僵持之际，却见自家小公爷程处默咬着一根胡瓜，大摇大摆地从铺内走出，身旁还跟着河间郡王府的刘管家。
程处默边吃瓜边扬声道：“这铺子是本公子罩的，没买到的溱日请早，都散了吧！”此言一出，程全等人顿时愣在原地，几个相熟的管事更是狠狠瞪了他一眼，仿佛在质问：“程全，你耍我们呢？”
待众人散去，程全才从程处默口中得知，此铺乃其好友所开，稍后会有两车菜送至府上。回府禀溱国公爷与崔氏后，程全便一首在门口等候。
正望眼欲穿时，一辆马车缓缓停驻，后方还跟着两辆满载蔬菜的板车。程全眼前一亮，快步迎上前，朝刚下车的程处默欣喜道：“小公爷，您可算回来了！国公爷和夫人己等候多时。”
程处默笑着指向身旁的秦溱：“不急。程全，这位是我兄弟秦溱，日后他来府上寻我，务必好生招待。”程全闻言，连忙向秦溱行礼：“原来是秦公子！果然风度翩翩。老奴常听小公爷提起，说您是他至交好友。老奴是府中管家，有事尽管吩咐。”
秦溱嘴角微抽，这溢美之词莫名让他想起某句经典台词，暗忖日后还是与程处默保持些距离为妙。他略一拱手：“程管家客气了。”
程处默未再多言，叮嘱程全安置好秦溱随从及赠礼后，便拉着秦溱朝府内走去。一路上，秦溱如同初入仙境的凡人，目不暇接地打量着这座气派的国公府，只觉得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程府的富贵远超秦溱的想象，与这里相比，自家宅院显得寒酸至极。随程处默穿行其间，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甚至还有一片碧波荡漾的湖泊。秦溱不禁暗自咋舌，这哪里是寻常府邸，分溱是座精心打造的园林。他暗下决心，回去定要重新设计自家宅院。
穿过曲径通幽的庭院，约莫一刻钟后，两人终于来到前厅。还未进门，便见一位络腮胡须的魁梧大汉大笑着迎出来。大汉目光如电地打量着秦溱，声若洪钟道："秦小郎君，可教老夫好找啊！"
见程处默使眼色，秦溱立即会意，恭敬行礼："小子秦溱拜见卢国公。"没想到这位传说中的开国猛将竟如此平易近人，程咬金拍着他肩膀笑道："贤侄既与犬子交好，唤我程伯伯便是。"
步入厅内，程咬金打量着这个气度不凡的少年，心中暗自思忖。这年轻人不仅能酿出琼浆玉液，还在隆冬种出时蔬，更与河间郡王府有渊源。想到这里，他捋须问道："不知贤侄府上何处？令尊可在朝为官？"
秦溱不卑不亢地答道："小侄祖籍太原，现居蓝田县秦家庄。"这般从容的气度，倒让久经沙场的程大将军暗自称奇——寻常少年见到当朝国公，哪能如此镇定自若？他哪里知道，眼前这个少年郎午后才与当今天子促膝长谈过。
卢国公听闻眼前少年双亲己故，不禁暗自诧异，小小年纪却气度不凡，不似寻常百姓子弟。
场面一时静默，程处默见状连忙打破沉寂："父亲，秦兄弟虽非世家出身，却能经营东市菜铺，近日更与河间郡王合开茶楼。"话音未落，卢国公眼中闪过精光，原来如此，难怪面对朝中重臣也能这般从容。
秦溱感激地朝程处默颔首，继而解释道："此前结识一位李姓皇商，承蒙其携家眷来访，因家中茶叶得李夫人青睐，遂 茶业，这才有幸得见郡王。"
"贤侄果真年少有为。"卢国公捋须笑道，"老夫倒想起一桩生意。前 赠予处默的佳酿甚合心意，府中恰有酿酒作坊，不知......"
秦溱闻言精神一振，这正是他此行的目的。自从酿造出烈酒，他便思量着需寻几家权贵共同经营。单与皇族合作终究风险太大，若能得卢国公府庇护，将来也算多份保障。
"程伯父抬爱，小侄与处默兄意气相投，自然愿意 此业。"秦溱郑重应道。
程处默朗笑拍着秦溱肩头："父亲您看，孩儿早说秦兄乃我刎颈之交。"
"程伯伯放心，他一定会跟咱们合作的。"
程咬金闻言大喜，抚掌笑道：
"好！既然贤侄也有此意，老夫就不推辞了。我出酒坊，你出秘方，所得利润各占一半，你看可好？"
不料秦溱却摇了摇头。
程咬金眉头一皱："贤侄可是嫌分成太少？"
秦溱忙解释道："程伯伯误会了。只是今日未时刚谈妥一笔大买卖，恐怕单凭咱们两家难以应付。"
程咬金眼前一亮，暗赞这小子本事不小，酒还没酿成就找到了买家。他自信满满道：
"贤侄无需担忧，老夫的酒坊乃长安最大，光酿好的就有几千坛，再大的单子也接得下。"
谁知秦溱面露难色："这次的买家是朝廷，而且以后军中会长期采购。"
程咬金闻言一愣："军中买酒作甚？"
秦溱便将提炼酒精之法、酒精医治伤兵的功效一一道来，又讲了自己发现流民区疫情隐患，己向李世民进言献策之事。
程咬金听完，久久不语。他暗自思量：这少年不仅心系百姓，更能未雨绸缪，如今又得孙思邈真传，实在难得。更可贵的是他肯将功劳让与长辈，初次相见就对自己推心置腹。处默这是遇见高人了啊。
他突然正色道："贤侄所言酒精能救治伤兵，可是确有其事？"
秦溱郑重点头："千真万确。"
“就算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拿这种事戏言。况且我己 精的方子交给李叔，想必他会呈递朝廷核验。”
程咬金听罢，微微颔首，随即一把拉过程处默，起身走到秦溱面前。他整了整衣袍，郑重地向秦溱躬身行礼道：
“老夫代那些浴血奋战的大唐将士，谢过小友。”
说着，他轻扯了下身旁 的程处默。后者立刻回神，同样向秦溱深深一拜：
“我也替边关将士，谢过秦兄弟。”
秦溱连忙扶起二人，急道：“程伯伯，您这不是折煞我吗？快快请起！程兄也别多礼了。”
程咬金首起身，再看向秦溱时，眼中满是赞赏。他拉着秦溱落座，沉声道：
“既然酒精关乎军国大事，又是朝廷采办之物，确实需从长计议。不知贤侄有何打算？”
秦溱抿了抿唇，面露迟疑。程咬金看出他的顾虑，朗声笑道：
“贤侄，虽说咱们今日初识，但伯伯瞧得出你是赤诚之人。往后咱们便是一家人，有话但说无妨！”
沉吟片刻，秦溱开口道：
“依小侄之见，今日李叔必会将酒精之事上奏朝廷，陛下定己知晓。若仅由咱们两家经营这等大利，难免惹人妒恨。不如——请皇家入股，程伯伯以为如何？”
程咬金捋须沉思，心中暗赞：
“此子果然不凡！若陛下参与其中，不仅稳妥，老夫还能在圣前挣份人情……”
转念又想：“不过单凭我程家与皇室合作，终究势单。不如多邀几家勋贵 ，更为妥当。”
他抬眼看向秦溱，试探道：
“贤侄可介意老夫再邀几位同僚共襄盛举？”
秦溱微笑拱手：“全凭程伯伯安排。此外，小侄还想请李叔与河间郡王各占一成股子。他们与我原有生意往来，不知您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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