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么看？厂里内部处理的东西，不对外！赶紧走！”管事的刘主任叉着腰，嗓门粗，带着不容置疑的赶人意味。
林秀芬手心冒汗，但没退。她往前蹭了半步，声音尽量放稳，却藏不住那点故意露出来的怯：“刘主任……您好。我是前面街道缝纫组的，听说厂里有点布头处理……我们组里缺料子开工，您看能不能帮帮忙……”
“缝纫组？哪个缝纫组？我没接到通知！”刘主任警惕性极高，这批布虽然说是次品，但也是紧俏货，多少双眼睛盯着，怎么轮得到外面的人？
“是……是临时听说的，”林秀芬装出着急的样子，“主任，您行行好，组里好几个大姐等着米下锅呢！价格好商量，我们肯定比回收站给得多！”
“比回收站多？”这话戳了一下刘主任。厂里处理这玩意，最终不就是为了换点钱？
但他脸色依旧不好看：“嘴上说谁不会？证明呢？哪个街道？介绍信拿来！”
林秀芬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更窘迫：“主任，我们就是大姐们自己凑起来的小组，没……没那些正规手续……您看我这手艺，”她扯着自己的裙子，“刘主任您看，针脚还行吧？这裙子是我自己做的，我们真不是瞎胡闹。”
刘主任扫了一眼，针脚确实密实。可他还是摇头：“没证明不行！规矩就是规矩！赶紧走！”
眼看要黄，林秀芬不能轻易放弃，她心一横，可怜相一收，语气猛地变得急切又首接：“刘主任！规矩是死的！这批布堆着生虫不如变现！我现钱结算！绝不拖欠！”
“现钱？”刘主任动作顿住了。这年头，三角债烂账多，现钱是硬通货。他重新打量她，这女人变脸够快的。
“你能要多少？什么价？”他明显松了点口气。
林秀芬强压狂喜，快步走到布堆前，胡乱翻看，心脏咚咚跳。什么瑕疵？就是颜色有点花！全是好棉布！
“毛病是有，做整件不行，但裁开拼拼挺好。”她先贬后扬，“我全要了的话，您给个价？”
“全要？”刘主任真惊了，“这么多你吃得下？”
“价格合适就吃得下！”林秀芬语气斩钉截铁。她赌他怕麻烦，想一次清。
刘主任眯眼算计，回收站按废品收，一斤几毛，亏得很。
“八十！一口价！”他报了个数。
八十？！林秀芬心里一惊，这一大堆布料估计可以赚好几百，她内心窃喜。可是她只有十五！但脸上不动声色：“主任，太高了！这都是处理品，我拉回去风险大，还得找地方找人，都是成本！五十！”
“五十？你抢呢？！”刘主任立刻炸毛，“这么好的布！”
“五十五！”
“七十五！最低了！”
“六十！不能再多了！”
“六十八！爱要不要！”
几个来回，价格僵在六十五块。
林秀芬面露难色，一咬牙：“行！六十五就六十五！但我今天没带够，只有十五块定金！您给我留到下午，我凑够钱就来拉！下午我要是来不了，这十五块白送您，布您照样卖别人！”
她必须定下这批货！
刘主任盯着那十五块钱，犹豫了。这女人够狠，敢先交定金。
“下班前！”他一把抓过钱，“五点你不来，钱不退，布也没了！”
“成交！谢谢主任！”林秀芬连声道谢，转身就跑。
时间紧迫！必须在下班前弄到剩下的五十块！
借钱？没亲戚没朋友！男人靠不住！
只有一条路——立刻变现！
她疯了一样跑回刚卖镯子的信托商店。
信托商店里，老师傅看她喘着粗气冲进来，愣了下。
“师傅！”林秀芬扒着柜台，急得快冒火，“我急用钱！有东西肯定值钱！能不能先预付我五十？我下午就还！加倍还！”
老师傅脸一沉：“没这规矩！东西拿来，看货给钱！预付？跑了我找谁？”
林秀芬咬牙，把身上那点破烂全掏出来——仿真丝纱巾、假珍珠耳钉、旧包。“押给您！先借五十！下午还的话七十……不，八十！”
老师傅拿起东西一看，气笑了：“姑娘，你这些破烂加起来不值五块！借五十？当我傻？拿走拿走！”
林秀芬心彻底凉了。绝望掐住了她的喉咙。
她眼神空洞地扫过店铺，猛地定在角落的旧钟表柜台！
前世记忆轰然炸开！对！就是这几天！有个老太太一块破怀表，只卖了几块钱！结果没过两天，有个南方来的老板，认出是古董鎏金怀表，花了好几百买走！成了这一带的大笑话！说信托商店走宝了！
那块表……好像就在这个店！盖子有个模糊的老鹰！
她心脏狂跳，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柜台。
没有……没有……都不是……
绝望再次涌上。忽然，她视线钉死在柜台最底层角落！一块糊满厚厚黑泥、表链断了的老怀表，像垃圾一样扔在那！
她手指发抖地指过去：“师……师傅……那个……最底下那个破表……能看看吗？”
老师傅不耐烦：“那废铁？早坏了不看字！”但还是弯腰拿出来，哐当扔柜台上。
林秀芬一把抓过，脏得吓人。她用拇指拼命擦盖子上的泥垢。
一个模糊的鹰翅图案露了出来！
是它！就是它！
她差点叫出来！死死忍住！脸上硬挤出嫌弃：“哎呀……破成这样了……师傅，这玩意儿多少钱？”
“占地方！你要？两块钱拿走！”老师傅一脸不屑。
“一块五行不行？”她讨价还价，手心汗湿。
“行行行，一块五，赶紧拿走！”
林秀芬飞快拍下一块五毛钱，脏表死死攥进手心！冰凉的金属烫得她浑身发热！
她没走，盯着老师傅，眼神决绝：“师傅！等我二十分钟！我找到识货的，连本带利还您钱！”
说完，她攥着表冲出门！
南方老板！市政府招待所！前世记忆清晰无比！
跑！用最快的速度跑！
她狂奔在街上，裙子糊在腿上，头发黏在脸上，什么都顾不上！
手里那块肮脏的怀表，是她翻身唯一的希望！是砸穿铁屋的锤头！
成败，就看这几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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