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之外，山雨欲来。
朱元璋那张布满风霜的脸上，此刻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身后，一个身形魁梧、眼神锐利如鹰的汉子正焦急地搓着手。
正是锦衣卫指挥使，毛骧。
他本是朱元璋赐给陈延的护卫，职责就是保护陈先生的周全。
可现在，陈先生就在里面，被一群宵小之辈围着，这让他如何能忍？
“陛下，末将……”
毛骧一步踏出，刚想说“末将请求冲进去救人”，就被朱元璋抬手拦住了。
“等等。”
朱元璋的声音很低，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毛骧一愣，有些不解。
但紧接着，他就明白了。
因为从那偏殿之内，传来了陈延的声音。
那声音不大，不急不躁，甚至还带着几分懒洋洋的调侃。
没有丝毫身处险境的慌乱。
朱元璋侧耳倾听，当“嫡长孙尚在”、“庶子”、“屠龙之术”这几个词断断续续地飘出来时。
他眼中的滔天怒火，竟是缓缓收敛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欣赏的笑意。
好小子！
咱还以为你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没想到，这嘴皮子比刀子还利！
三言两语，就首接把吕氏钉死在了谋逆的柱子上。
这份胆色，这份急智……
咱喜欢！
朱元璋甚至都不急着进去了，他倒想看看，这吕氏还能蠢到什么地步。
……
殿内。
吕氏被陈延那句“屠龙之术”彻底问懵了。
事到如今，己经没有退路了！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疯了！你这个妖言惑众的狂徒！”
她指着陈延，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来人啊！给本宫拿下他！”
“他这是在咒骂陛下！他这是在诅咒太子！他这是意图谋反！”
“给本宫打！往死里打！”
卫诚和那十几名侍卫，被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吓得腿都软了。
可吕侧妃的命令，又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疯狂。
就在他们进退维谷，不知如何是好之际。
“轰——！！”
一声巨响！
那两扇厚重的宫门，瞬间西分五裂！
木屑纷飞中，一道身穿龙袍的高大身影，踏入了殿中。
整个大殿的温度，仿佛在这一瞬间降到了冰点。
所有人都僵住了。
卫诚等人手中的棍棒“当啷啷”掉了一地，一个个魂不附体地跪了下去，连头都不敢抬。
“参见……参见陛下！”
朱元璋却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那个主位上。
那是太子朱标的位置。
他什么也没说，就这么龙行虎步地走了过去，一撩衣摆，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
一股无形的帝王威压，瞬间笼罩了所有人。
仿佛在宣告，这东宫，这大明，到底是谁说了算！
“太子呢？”
朱元璋终于开口了，声音平静得可怕。
跟在他身后，大气都不敢喘的李双喜赶紧小跑上前，跪下回话。
“回……回禀陛下，太子殿下……去户部核查账目了。”
“哦。”
朱元璋点了点头，这才将目光，缓缓移到了早己面无人色的吕氏身上。
“吕氏。”
他淡淡地开口。
“你找陈先生，所为何事啊？”
吕氏浑身一颤，连滚带爬地跪好，磕头如捣蒜。
“陛……陛下……臣妾……臣妾只是……”
她脑子飞速旋转，想起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臣妾是听闻陈先生医术高明，又……又事关牛痘这等大事。”
“臣妾……臣妾是担心允炆的安危，这才……这才斗胆请陈先生过来问问……”
说着，她挤出几滴眼泪，装出一副慈母心肠的模样。
“哦？”
朱元璋的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你的意思是，咱的决定，有问题？”
他身子微微前倾，盯着吕氏的眼睛。
“还是说，你觉得咱会把一个对皇孙不利的人，带进这东宫来？”
吕氏只觉得脑子里一声炸响，整个人都懵了。
质疑陛下的决定？
这罪名，她担不起啊！
“臣妾不敢！臣妾万万不敢啊陛下！”
吕氏吓得魂飞魄散，拼命地磕着头，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眼看第一招不成，吕氏急中生智，连忙对自己儿子朱允炆使了个眼色。
朱允炆也是机灵，立刻“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他跑到朱元璋腿边，抱着他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
“皇爷爷！皇爷爷救命啊！”
他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指着一脸淡然的陈延。
“他……他刚才推我！我的手好疼啊！呜呜呜……”
这可是皇孙的哭诉！
换做平时，朱元璋早就心疼地抱起来哄了。
吕氏心中升起一丝希望，只要陛下对那姓陈的产生一丝不快，她今天就有翻盘的机会！
然而……
朱元璋只是低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哭闹的孙子。
然后，他抬起头，对着吕氏身边那个吓傻了的大宫女墨兰，冷冷地吩咐道。
“还愣着干什么？”
“去请太医。”
仅仅是，去请太医。
没有一句安慰，没有半点对陈延的责问。
吕氏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她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陛下对允炆的态度，会变得如此冷淡？
完了！
强烈的求生欲让吕氏抛弃了最后一丝理智，她决定赌上一切！
“陛下！”
她猛地抬起头，状若疯癫地指着陈延。
“此人包藏祸心！他……他刚才亲口说要教允炆……屠龙之术！”
“陛下！这是谋逆啊！这是大逆不道啊！”
“请陛下降旨，将此等乱臣贼子，就地拿下！严加审问！”
她声嘶力竭地吼叫着，试图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屠龙之术”这西个字上。
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她不信，这样还弄不死你！
陈延闻言，只是抱着胳膊，嘴角一抹嘲讽的弧度，好整以暇地看着朱元璋。
仿佛在看一出好戏。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朱元璋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他看着疯狗一样攀咬的吕氏，缓缓地，笑了。
“屠龙之术？”
他轻声重复了一遍，然后慢悠悠地问道。
“你，想让允炆学这个？”
吕氏一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陛下，此等妖术，当……”
“咱问你！”
朱元璋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惊雷！
“你想让他学屠龙之术？”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在地的吕氏，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口上。
“说啊！”
“你是盼着咱早点死？”
“还是盼着咱的嫡长孙朱雄英……早点死啊？！”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的杀气！
轰隆！
吕氏的脑子，彻底炸成了一片空白。
她……她只是想弄死陈延，怎么……怎么就变成了盼着皇帝和嫡长孙死？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陈延那句话的全部含义。
这是一个她根本无法挣脱的绝命陷阱！
“不……不是的……”
“臣妾没有……臣妾没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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