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在前头走得虎虎生风，龙行虎步，那叫一个快。
陈延跟在后头，却是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东瞅瞅，西看看。
“啧。”
他忽然咂了咂嘴。
走在前面的朱元璋脚步一顿，但没回头，只是声音有点闷。
“你又咋了？”
“没啥，就是觉得吧，你这皇宫……有点寒碜。”陈延背着手，慢悠悠地说道。
朱元璋猛地转过身，吹胡子瞪眼。
“寒碜？！”
“咱这皇宫哪里寒碜了？！”
“你看看这柱子，都是上好的巨木！你看看这花园，奇花异草，哪样不是精挑细选的？”
老朱气得不轻，咱辛辛苦苦建的宫殿，在你小子嘴里就成寒碜了？
“木头是好木头，但不是顶好的。”陈延摇了摇头，一副专家派头。
“顶好的料子，在蜀中，叫金丝楠木。”
“那玩意儿，做成柱子，几百年不腐不坏，而且自带香气，夏天还能驱蚊虫。”
“就是吧……那玩意儿在深山老林里，又重又大，不好运。”
陈延一边说，一边摸着下巴，好像真的在替老朱发愁。
“走陆路肯定不行，累死几万个民夫都够呛，要我说，就得走水路。”
“从蜀中顺流而下，首通应天府，省时省力。”
“不过这事儿得找个懂行的人来办，不然船在半路翻了，那乐子可就大了。”
陈延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朱元璋听。
“我记得大明好像有个叫……张赫的？封了个航海侯？”
“对，就是他，专业对口。”
朱元璋眯起了眼睛，深深地看了陈延一眼。
这小子，怎么什么都知道？
连张赫他都知道？
还知道得这么清楚？
不过眼下救老婆要紧，他暂时把这份疑惑压在了心底，没多问，只是冷哼一声。
转头继续带路。
“知道了！”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华盖殿。
殿外，毛骧和李双喜跟两尊门神似的，站得笔首，但眼神里那股子焦急劲儿，藏都藏不住。
看到朱元璋和陈延的身影出现，两人齐齐松了老大一口气。
我的个亲娘诶，总算是平安回来了！
朱元璋一摆手，示意闲杂人等全都退下，只留了陈延一个人。
大殿的门缓缓关上。
毛骧和李双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李总管，咱这心里，到现在还七上八下的。”
毛骧压低了声音，这位锦衣卫的活阎王，此刻额头上竟然见了汗。
“谁说不是呢。”李双喜苦笑一声。
“咱家跟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像陈公子这么……这么胆大包天的人。”
“敢当着陛下的面，把皇孙给弄哭，还把吕侧妃气得半死。”
“最后居然啥事没有，就这么出来了。”
“咱家这心啊，刚才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毛骧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他看着紧闭的殿门，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
“以前我觉得，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陛下的天威。”
“可今天见了陈公子，我才发现。”
“原来还有一种人，天威在他面前，好像……好像根本不算什么。”
“你说，跟着这样的人，会不会……胆子也变大？”
李双喜闻言一愣，随即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毛骧。
他觉得，毛骧这位锦衣卫指挥使，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
华盖殿内。
气氛，一下子变得无比沉重。
朱元璋脱下了那身皇帝的威严外壳，此刻的他，只是一个忧心忡忡的丈夫。
他看着陈延，嘴唇动了好几次，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挣扎和痛苦。
终于，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声音沙哑地开了口。
“陈延……”
“咱……咱的皇后，咱的妹子……她病了。”
陈延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知道，正戏来了。
“太医看过了，说是……是肺痨。”
肺痨！
在这个时代，这就是绝症，是死亡的代名词。
“他们……他们都说没救了，只能……只能等死……”
朱元璋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咱不信！”
“咱不信咱的妹子会就这么没了！”
他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陈延，那眼神里，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的火焰。
“你……你来自后世，你们后世……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你一定有办法的！”
说着，朱元-璋竟然后退一步，撩起龙袍，双膝一软，就要对着陈延跪下去！
“我求你！只要你能救她！只要你能救活咱的妹子！”
“你要什么，咱都给你！这江山，分你一半都行！”
“别！”
陈延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去，死死地扶住了他。
“老朱，你这是干嘛？折我的寿啊！”
“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下跪，不吉利。”
朱元璋被他架着，跪不下去，老脸上己经满是泪痕。
“你能救，对不对？你一定能救！”
陈延叹了口气，松开了他。
“药，我确实可以试试。”
“但是，我丑话说在前面，肺痨这病，就算是在我那个时代，也不是百分之百能治好的。”
“我只能说，尽力而为，不保证一定有效。”
听到这话，朱元璋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一瞬，但立刻又重新燃起。
有希望！
有希望总比绝望好！
“你需要什么？人？钱？药材？只要你说得出来，咱倾尽大明国库，也给你找来！”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陈延笑了。
他伸出手指，开始掰扯。
“第一，我需要人，很多很多手艺精湛的工匠。”
“将作监里最好的那批大匠，先给我调两百个过来。”
“第二，我需要一个地方，足够大，足够隐蔽，还得方便运输。”
“我看龙江船厂就不错，地方够大，还在江边。”
“第三……”
陈延顿了顿，看着朱元璋。
“我需要那个航海侯，张赫。”
“又是张赫？”朱元璋眉头一皱，“你要他做什么？制药跟航海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去了。”陈延解释道。
“我要做的药，过程很复杂，需要用到很多我那个时代才有的东西。”
“比如……玻璃器皿，还有一些精密的机械。”
“这些都需要工匠们现做，而图纸只有我能画。”
“最关键的是，有几味核心的药材，大明本土没有，得从海外去找。”
“所以，我需要张赫的船队，他的人，还有他对海外航路的了解。”
陈延看着朱元璋，一字一句地说道。
“凑齐这些，我大概能有六成的把握。”
六成！
朱元璋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准了！”
朱元璋没有任何犹豫，当场拍板！
“咱全都准了！”
“咱马上就下旨！李双喜！李双喜！”
他冲着殿外大喊，恨不得现在就把所有东西都送到陈延面前。
“别喊了。”陈延摆了摆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急也没用，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制药也不是一天就能搞定的。”
朱元璋激动地搓着手：“那……那咱们什么时候开始？今晚？咱让人给你准备好地方！”
“今晚？”陈延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
“开什么玩笑？我今天又是吵架又是打架的，累得快散架了，现在只想回家睡个天昏地暗。”
“制药的事，明天再说。”
“……”
朱元璋被他这一句话噎得半天没说出话来。
这小子……心也太大了吧！
不过，看着陈延那一脸“你奈我何”的模样，朱元璋那颗焦躁的心，反倒奇迹般地安定了下来。
这小子如此有恃无恐，说明他真的有把握。
“行！”朱元璋点了点头，“那你先回去休息，明天咱派人去接你！”
“嗯。”
陈延应了一声，转身就准备走人。
刚走到殿门口，朱元璋的声音又从背后传来。
“对了，陈延。”
“咱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问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咱那个孙子……朱允炆。”
“你不是说，你是从六百年后来的吗？”
“那在你的那个……历史里，他……最后当上皇帝了吗？”
陈延的脚步停住了。
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
“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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