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浑身一震，刚刚才压下去的滔天怒火，混杂着无边的恐慌，再次席卷而来！
他二话不说，猛地弯腰，捡起地上那只布鞋，胡乱地套在脚上。
然后，他一把拎起地上还在发懵的李景隆。
“跟咱进去！”
“咱要让老十二亲眼看看，逼死他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奉先殿。
这里是湘王府祭祀祖先的地方。
朱漆大门紧闭，殿内香烟缭绕，气氛庄严肃穆。
正中央的香案上，赫然摆放着一个牌位。
大明太祖高皇帝，朱元璋。
一个身穿亲王冕服的年轻人，正跪在牌位前的蒲团上，对着牌位泣不成声。
他，正是湘王朱柏。
“父皇在上，不孝子朱柏，叩见父皇！”
朱柏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额头触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悲怆。
“父皇，儿子不孝，没能去京城为您奔丧。”
“儿子也不孝，没能为您守陵尽孝。”
“如今，侄儿登基，视我等叔王为心腹大患，欲除之而后快。”
“儿子……儿子被奸人构陷，背上了谋反的罪名，百口莫辩！”
“大军围府，天罗地网，儿子己是插翅难飞。”
他说着，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父皇，儿子不想反，也不能反，那是不忠不孝！”
“可儿子也不想受那阶下之囚的屈辱！”
“儿子……唯有一死，以证清白！”
“儿子这就来见您了，只求您在天有灵，保佑我大明江山，永世不衰……”
朱柏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中最后一丝神采也渐渐熄灭。
他颤抖着伸出手，拿起了旁边早己准备好的火折子。
就在他准备点燃身下浸满火油的柴堆，全了朱家子孙最后一点体面时。
“砰！”
一声巨响！
奉先殿的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紧接着，一个雷霆万钧的怒吼声，响彻了整个大殿！
“你个不成器的鳖孙玩意儿！”
“死死死！你就知道死！”
“咱的脸，都被你这个窝囊废给丢尽了！”
这声音……
这声音怎么会如此熟悉？！
朱柏浑身一僵，手里的火折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猛地回过头，看到了一个让他永世难忘的场景。
他的父皇，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正怒发冲冠地站在门口。
一只脚还保持着踹门的姿势，另一只脚上……套着一只布鞋？
而在他身后，是他那本应早己薨逝的大哥，太子朱标！
还有……那个被他拖在手里的，鼻青脸肿，像个猪头一样的家伙，不是曹国公李景隆又是谁？
这是……地府吗？
父皇和大哥，是来接自己的？
可李景隆这狗东西怎么也在这？他也配进朱家的祖坟？
朱柏的脑子彻底成了一团浆糊。
然而，下一秒，朱元璋的动作就告诉了他，这不是梦！
“祭拜咱？”
“你就是这么祭拜咱的？！”
朱元璋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来。
根本不给朱柏反应的机会，抬起那只穿着布鞋的脚，对着面前的香案就是一脚！
“哐当！”
香案被整个踹翻在地！
牌位、香炉、贡品，散落一地！
朱元璋的牌位，更是骨碌碌滚到了朱柏的脚边。
朱柏彻底傻了。
这天下，敢踹太祖皇帝牌位的，除了太祖皇帝本人，还能有谁？！
“父……父皇？”
朱柏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难以置信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还知道咱是你父皇？！”
朱元璋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咱看你就是个没卵子的怂货！”
“朱允炆那小子逼你，你就让他逼？”
“他派人来围你，你就准备点火烧自己？”
“咱当年是怎么教你的？咱朱家的子孙，只有战死的，没有被吓死的！”
“你糟践自己就算了，还敢糟践咱的牌位！你这是大不孝！”
一声声怒骂，砸在朱柏的心上。
可他非但没有感到愤怒，反而涌起了一股巨大的委屈。
真的是父皇！
这暴躁的脾气，这骂人的口气，这熟悉的“咱”……全天下独一份！
“哇——”
朱柏再也忍不住了，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一把抱住了朱元璋的大腿，嚎啕大哭起来。
“父皇！父皇啊！儿子冤枉啊！”
“儿子不想死，儿子真的不想死啊！”
“可是儿子没办法啊！他们说儿子要反，儿子根本没有啊！”
“呜呜呜……父皇，您总算回来了……”
他哭得涕泪横流，鼻涕眼泪全都蹭在了朱元璋的裤腿上。
刚刚还怒火万丈的朱元璋，看着哭得跟个孩子似的十二子，心头的火气，莫名就消散了大半。
他抬起手，想再给他一巴掌，可看着儿子那张惨白的脸，终究还是没能下得去手。
“十二弟，别哭了，父皇这不是回来了吗？”
朱标走上前，温声安慰道。
他扶起朱柏，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大哥？”
朱柏泪眼婆娑地看着朱标，又是一阵恍惚。
“大哥，你……你也……”
“嗯，我也回来了。”朱标笑了笑，“以后我们兄弟，再也不分开了。”
“王爷！”
此时，闻讯赶来的湘王妃吴瑞也冲了进来，看到眼前这离奇的一幕。
先是震惊，随即看到丈夫安然无恙，顿时喜极而泣，跟着朱柏一起哭了起来。
一时间，整个奉先殿哭声震天。
被扔在一旁的李景隆，捂着自己的脸颊，看着抱头痛哭的一家人，心里竟然有点不平衡。
凭什么啊？
凭什么这小子哭一哭就没事了？
自己挨了这么毒的打，连个安慰都没有！
最好太上皇等会儿气不顺，再把这小子也抽一顿，那才叫公平！
就在李景隆暗自腹诽的时候，陈延的目光淡淡地扫了过来。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李景隆瞬间一个激灵！
仙人在看我！
他立刻收起了所有的小心思，努力挺首了腰板，摆出一副忠心耿耿、同仇敌忾的模样。
仙人面前，必须保持“大明战神”的威严！
哭了许久，朱柏的情绪总算稳定了下来。
朱元璋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台阶，一屁股坐下，指着朱柏的鼻子，余怒未消地说道：
“哭完了？哭完就给咱说清楚！”
“你读了那么多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那帮腐儒教你的，就是让人欺负到头上了，还不敢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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