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寒风开始呼啸着刮过清河村，卷起枯黄的落叶。
林家二房的破屋比别家更显寒冷，墙壁透风，旧被褥根本无法抵御日益刺骨的寒意。小丫晚上常常被冻醒，蜷缩在薇薇怀里瑟瑟发抖。
然而，这个冬天，似乎与往年不同。
屋里那盏新添了油的小油灯，散发着昏黄却持久的光晕。王氏就着灯光，一针一线地缝制着新被。薇薇买回的粗布和棉花虽然廉价，却厚实保暖。母女三人一起动手，填充、缝合，虽然针脚歪歪扭扭，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期待。
“娘，这边再多絮点棉花，小丫怕冷。”薇薇仔细地捏着棉花絮，均匀地铺展在布层之间。
“哎，好。”王氏答应着，手下动作不停，看着两个女儿忙碌的小脸，眼中有着柔和的光彩。
小丫则负责递剪刀、穿线（虽然常常打结），小脸上满是兴奋：“新被子！晚上就不会冷啦！”
终于，在一个北风呼啸的夜晚，一床虽然笨重却厚实柔软的新被子盖在了母女三人的身上。棉花特有的温暖和阳光晒过的味道（薇薇特意趁日头好晒过）包裹着她们，将刺骨的寒意牢牢隔绝在外。
小丫在被窝里滚来滚去，发出满足的喟叹：“好暖和呀！姐，娘，！”
王氏摸着厚实的被面，眼角有些。她己经记不清，有多少年没有盖过这样暖和的新被子了。
薇薇搂着妹妹，感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心中充满了成就感。这一点点的改善，是她用双手挣来的，是她们母女共同努力的结果。
物质的改善带来了精神上的舒缓，但薇薇并未沉溺于此。那日在镇上后巷看到的景象，如同警钟，时时在她耳边回响。仅仅满足于温饱，还远远不够。
她需要知识，需要了解更多这个世界的规则，需要打开更广阔的视野。而知识，往往承载于文字之中。
她想起了父亲林老二偶尔翻看的那本破旧黄历。原主的记忆里，父亲似乎是识得几个字的，只是后来家道中落，体弱多病，便再无暇也无心于此。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萌生。
她找到那本被遗忘在角落里的黄历，拍去上面的灰尘。又翻找出一些林老二以前可能用过的、早己干涸的墨块和一支秃头的毛笔。
“爹，”薇薇坐到难得清醒坐在屋门口晒太阳的林老二身边，轻声问道，“您……能教我认字吗？”
林老二闻言，浑浊的眼睛转动了一下，有些诧异地看向女儿。他沉默了许久，久到薇薇以为他不会答应时，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怎么……突然想学这个？”
“我想学着记记账，以后也好……”薇薇找着借口，“而且，多认些字，总不是坏事。”
林老二又沉默了，目光投向远处，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最终，他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好。”
于是，每天午后阳光最好的时候，林家的破屋前便会出现这样一幕：病弱的父亲靠着墙根，用一根树枝在地上划拉着，吃力地念出简单的字符；女儿则蹲在一旁，认真地跟着念，用树枝在泥土上模仿着笔画。
“天、地、人……”
“日、月、水、火……”
林老二学识有限，且多年未曾碰过书本，能教的都是最基础的字。但教得却异常认真，甚至带着一种薇薇从未见过的、近乎虔诚的神情。仿佛透过这些简单的笔画，他触摸到了某些早己逝去的时光和尊严。
薇薇学得极其专注。现代的灵魂让她理解能力远超寻常村姑，她贪婪地吸收着每一个字，反复练习。很快，她就掌握了那本黄历上大部分常见的字。
但这还远远不够。
她需要更多的书，更系统的学习。
再次去沈宅送菜时，薇薇鼓起勇气，向那位容嬷嬷提出了一个不情之请。
“嬷嬷，”她恭敬地行礼，语气带着恳切，“小女近日跟着家父认得几个字，心中甚是欢喜，想多读些书，明些事理。不知……不知嬷嬷府上可有……可有闲置的、浅显些的书册？或是……镇上何处能租借到书籍？小女愿用这次的菜钱抵扣。”
她说完，心中忐忑。这个要求对于一个农家女来说，实在有些突兀和不合时宜。
容嬷嬷闻言，眼中再次闪过那种深邃的、带着审视和探究的光芒。她静静看了薇薇片刻，并未询问她为何要读书，只是淡淡问道：“你想看什么样的书？”
“不拘什么，识字的、讲道理的、或是地方志异之类的……都好。”薇薇谨慎地回答。
容嬷嬷沉吟了一会儿，对旁边的小丫鬟点了点头。小丫鬟会意，转身离去。不一会儿，取来了两本薄薄的、略显旧却保存完好的线装书。
一本是《千字文》，一本是《百家姓》。
“这两本启蒙书，或许适合你。”容嬷嬷将书递给她，“不必抵扣菜钱，拿去读吧。若有不解之处，下次可来问我。”
薇薇接过那两本书，触手是粗糙却坚实的纸张，淡淡的墨香萦绕鼻尖。她心中涌起巨大的感激和激动，深深屈膝：“多谢嬷嬷！”
带着两本珍贵的书回到村里，薇薇如获至宝。她小心翼翼地用干净的布包好，藏在枕头下。每天忙完农活，就在油灯下（现在舍得点灯了）如饥似渴地阅读、临摹。
文字，为她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埋头苦读之时，那双隐藏在沈宅深处的眼睛，正透过层层帷幕，若有所思地关注着她这个与众不同的、渴望知识的农家女。
知识的种子，己在寒冬中悄然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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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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