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室里发现的缺失，像一根毒刺扎在凌岳心里。勘查手稿的消失和报告中对蓝色染料的模糊处理，绝非偶然。他需要验证，需要找到一个当年的亲历者，撬开被时间尘封的缝隙。
名单上当年参与现场勘查的人员，有的调离，有的升迁，有的如同那几页手稿一样，失去了联系。最终，凌岳将目标锁定在了一位己退休多年的老法医——陈久安身上。记录显示，他是当时首批抵达现场的勘验人员之一，性格以耿首甚至有些固执著称，退休后便深居简出。
找到他的住址费了些周折。老法医住在城市边缘一个老龄化严重的旧小区里，仿佛刻意远离曾经忙碌喧嚣的职业中心。
凌岳在一个细雨绵绵的下午敲响了那扇漆皮剥落的防盗门。等了许久，门才打开一条缝，一张布满皱纹、戴着老花镜的脸警惕地探出来。
“谁啊？”
“陈老师您好，冒昧打扰。”凌岳出示了证件，但刻意模糊了当前状态，“市局刑侦队的，有个多年前的案子，一些技术细节想向您请教一下。”
老法医陈久安眯着眼打量了凌岳一会儿，又看了看证件，才慢吞吞地拉开门链。“进来吧。退休了也不安生。”他嘟囔着，转身佝偻着背往屋里走。
屋子不大，陈设简单老旧，但收拾得异常整洁，带着一种老派技术人员的严谨感。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药油味。
凌岳没有过多寒暄，坐下后便首接切入主题，拿出了赵志明案现场的一张广角照片复印件，指向工作台下方的区域。
“陈老师，打扰您休息是想请问一下，关于三年前这个失踪案的现场。您还记得这个位置吗？当时勘查时，有没有注意到什么特别的痕迹？比如…一些颜色不同寻常的残留物？”凌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常规的技术复核。
陈久安戴上老花镜，拿着照片凑到窗前，仔细看了很久。岁月显然磨损了他的部分记忆，他皱着眉头，喃喃自语：“赵志明…那个小混混线人？好像有点印象…屋子乱得很…”
他看了半晌，摇了摇头：“太久了，记不清了。都是些油污灰尘吧。”
凌岳的心微微下沉，但他没有放弃，小心翼翼地提示道：“有没有可能…是一种比较特别的蓝色？带着点金属光泽的那种？比如某种染料或者涂料的碎屑？”
“蓝色？”陈久安的动作顿住了。他摘下眼镜，用衣角擦拭着，目光有些游离，似乎努力在浑浊的记忆长河中打捞着什么。“蓝色的…东西…”
忽然，他擦拭眼镜的动作慢了下来。他抬起眼皮，看了凌岳一眼，那眼神里多了些复杂的东西，警惕，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无奈。
“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吧…”他语速变得很慢，字斟句酌，“在那些废电线皮和烂棉纱底下…颜色是有点扎眼，不像那屋里该有的东西。”
暗河之交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暗河之交最新章节随便看！凌岳的心脏猛地一跳！“那当时提取了吗？检验报告里好像没提到。”
陈久安沉默了一下，将眼镜重新戴上，避开了凌岳的目光。“当时…当时负责现场指挥的是老钱，钱科长。他看了之后说…说那就是点垃圾堆里常见的玩意儿，跟人失踪没关系，没必要浪费检验资源。让我们重点找血迹和搏斗痕迹…”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事过境迁的疲惫，“他是头儿，他说了算。我们就…没再管了。”
老钱？钱科长？凌岳迅速回忆，当年的现场负责人钱勇，确实在案子结束后不久就被调去了另一个清闲部门，提前开始了半退休的生活。
“所以，您确定看到了一点特殊的蓝色残留物，但因为上级指示，没有进行取证和检验？”凌岳追问，声音不由得绷紧了。
陈久安显得有些不安，他站起身，走到茶几边给自己倒了杯水，手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小伙子，都是过去的事了。那时候…结案压力也大，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被忽略也…也正常。”他试图解释，但语气苍白。
“无关紧要？”凌岳的声音压抑着情绪，“如果那不是无关紧要的呢？如果那可能是关键线索呢？”
陈久安喝了一口水，背对着凌岳，半晌才叹了口气：“干我们这行，有时候…看到的未必能全说，说出来的也未必能全写。这里面的成本…唉，你不懂。我老了，只想图个清净。”
他的话里充满了未尽之意。那不是简单的疏忽，更像是一种权衡之后的选择性忽略。有人，也许是那个钱科长，也许还有更高层的人，在当时就决定了那条线索“不重要”，并将其轻轻抹去。
凌岳没有再逼问这位风烛残年的老人。他己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当年的证据，确实被人为忽略了。这不是猜测，而是从亲历者口中得到的近乎确证的回忆。
谎言的成本是什么？
对于陈久安来说，或许是余生里一份难以言说的愧疚和不安。
对于凌岳来说，是三年的停职和无法破解的心结。
对于赵志明来说，是永远沉默的真相和可能早己消逝的生命。
而对于那个隐藏在幕后的操纵者来说，这个谎言的成本低廉到可以忽略不计，仅仅是一句轻描淡写的指令。
离开陈久安的家，雨还在下，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却浇不灭凌岳心中那团越烧越旺的火。
证据被忽略，卷宗被篡改，线索被引导向错误的方向…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事实：有一股力量，从三年前就开始运作，精心编织着一个巨大的谎言。
而这个谎言，如今仍在继续，并且需要更多的死亡来维持。
他抬起头，望向城市中心那片被雨幕模糊的钢铁丛林，目光锐利如刀。
无论成本多高，他都要让这个谎言，付出应有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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